有回声。接下来的几天晏棠都住在这里,喝水,睡觉,继续喝水,继续睡觉。晏棠就这点好,他在想不通的时候,不会先流眼泪。

后来找上门的,是晏棠的父母。晏棠一直不回家,电话打不通,消息也没人回。不知道怎么找到这里的。晏棠的父母年轻时都是首都高校的教授,父亲后来辞职经商,白手起家的商业巨擘。二人长久以来琴瑟和鸣,看起来是所有人都羡慕的那种爱情。晏总沉默地坐在一旁,晏棠妈妈戚戚地把他抱在怀里:“这是怎么了呢?”

直到这时,晏棠才感觉自己的身体又缓慢地运转起来。他说:“妈,我好饿。”说完,晏棠终于忍不住,小声地哭了起来。

毕业这天,穿着学士服的学生和学生的亲朋好友都在学校的四处游荡,拍照,回忆往昔。晏棠大学就没在宿舍住过几天,室友也很友好地喊他一起合照。还有小姑娘,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向他送花和礼物和信。

他东西抱了满怀,手足无措。晏总和晏妈妈站在树下,笑眯眯地看着:“哎呀哎呀,我们小棠从小到大都这么受欢迎。”

晏棠淡淡笑,他把手里的东西交给父母,去学校的便利店里买水。这种日子,每家店的人都很多。隔着货架,晏棠听见孟深的声音:“可乐?不买可乐,喝多了会长不高。”

晏棠愣住,他还当自己听错了。然后一个小女孩儿的声音响了起来,软乎乎的,像棉花糖:“平时不喝,可今天是哥哥的毕业典礼,他不能来,我替他喝一罐可乐当庆祝嘛!”

“可乐对小孩子不好,会长不高的!”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小女孩儿声音低下来:“好吧……”

一个妈妈牵着小女孩儿的手,带着她去收银台结账。小女孩儿扎着两条羊角辫,戴蝴蝶结,穿着天蓝色的小裙子,手里抱着矿泉水,很不高兴的样子。晏棠拿了一罐冰可乐,结账后追出门外,可她们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夏天的风倏然而过,不为任何人停留。

那天晚上聚餐,大家都喝了很多酒,有人聊天,有人大笑,有人失声痛哭,有人趁醉装疯。谁也没见到孟深。孟深去哪了?晏棠晕乎乎的,这次不再会有人一边扛着他回去,一边声音沉沉地笑他人菜瘾大。他扶着墙来到门外,在行道树旁吐了一会儿,坐在马路牙子上,仰起头看夜空。

星辰亘古不变地明亮着,晏棠呵呵地笑了起来。孟深是个骗子,他说的话晏棠一个字也不信。但是那一刻晏棠想,也行。这样也挺好的。

孟深用剧本卷成筒,敲了一下晏棠的脑袋,晏棠受到惊吓,回过神来。

“你头上落了一只小蜜蜂,我帮你赶走他。”

“那我谢谢你。”

晏棠刚刚结束了马戏团内的追逐戏。前情是魔术师掐死了小梦,然后把小梦的尸体吊在了老板的房间里。老板在见到尸体的时候,小梦的脸忽然和那晚美丽女人的脸重叠了起来。小梦曾说,总要用一种方式让他记住她。他还当小梦是自杀。他小心翼翼地把尸体放了下来,给小梦穿上红裙子,空调的温度调得很低。他找到了自己幻想已久的人,他终得圆满。

可是有人报警了,到处都在找,老板没办法,又把小梦藏在隔壁雪糕批发店的冷库里。尸体冰冷,浮现尸斑,老板每次看见这种“被破坏”的痕迹都感到十分崩溃。这期间,魔术师始终镇定自若,对他来说唯一的改变是取消了“大变活人”的节目,但他仍然可以继续变鸽子和玫瑰花。

老板看马戏团表演。警察闯进来。老板开始逃亡,他穿梭在无数的观众里,这些观众都是周边村镇的居民,有拿着雪糕的小孩儿,也有六七十岁、下完地后骑着三轮车来看表演的老头儿老太太。但是这时,在老板的眼中,他们统统长着小梦的脸。他从惊喜到惶惑又到恐惧,跌跌撞撞逃到后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