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不敢,我可无福消受您。”晏棠站在一边抽烟,一脸奇怪地问:“看我干嘛?”孟深说:“怕你秉性耿直,受不了这种腌臜的潜规则交易。”晏棠说:“滚你的吧。别人不骂你你心里就不舒服。”

孟深心里舒服不舒服没人知道,但确实是有人心里不舒服。著名表演入门读物《演员自我修养》的最后几章,讲到舞台道德,说演员在剧场里一定要安分守己做人,否则就算演技再好,也是不足以成为一个合格演员的。晏棠问:“不会吧?没人教过你这个?”

被他这样质疑的人叫周森龙,硬说起来,是《破灭》这个戏原本的男三,个子不高,双眼炯炯,一副精明相,演的是马戏团的一个杂技演员,会跳很漂亮的钢管舞。他们原本关系还不错,偶尔收了工还会一起喝酒。孟深开玩笑跟他学舞,说自己肢体不协调,晏棠说:“别听他胡说,他大学时候动物模仿一绝。”周森龙便很好奇的样子:“模仿的什么?”“公螳螂,”孟深翻着白眼吐舌头,抖着手脚,做出死翘翘的样子,指晏棠,“新婚之夜,被母螳螂吃了,好狠的心呐。”

周森龙握着酒瓶子笑了一会儿:“你们关系确实挺好的。”他说自己是学舞蹈出身的,出来后就跟着舞团当伴舞、跑剧组、给人当替身:“晏棠可能不太了解,孟哥知道这种感觉吧。”

晏棠有些尴尬:“都不容易。”孟深说:“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母螳螂会吃掉公螳螂,是因为有人在旁边看着。这就叫‘观察者效应’。”周森龙说:“什么?”孟深说:“人这玩意儿,忒可恶了。”

眼下要拍的戏,是杂技演员在毛坯楼里跳舞。这一幕基本上就是电影快到尾声的部分了,马戏团的帐篷拆除以后的事。现实是马戏团的景还没搭,得再等一阵子。桃李镇的夏日傍晚总有很美的落日和云霞,把所有人都照得红红的,杂技演员的表演服上缀满了亮片,每个亮片都反射一点夕阳。他爬上毛坯楼的最高层,只有老板和他一起现在又加上了魔术师。

周森龙和他们两个对戏。周森龙说:“小梦一定是死了,我有这种预感。我和她睡过,肌肤相亲过的人都会有那种第六感,很灵的。”

孟深被他的话逗笑了。周森龙又说:“马戏团的狮子也不见了。不过那头狮子太老了,不管人还是动物,老了就应该自己去死,才算是知情知趣。不然就像这毛坯楼一样,空占地儿,猫嫌狗剩。”

晏棠说:“你先跟我们下去。”

“为什么?”周森龙咬紧牙关,“也可以是你们跟着我一起下去。”

场务叫他们,说可以开始了。晏棠说:“龙状态不错。”周森龙笑了一下。他们站在顶层,傍晚的光就这么一会儿是最合适的,错过了就得等明天。刘承在取景器后喊action,周森龙开始跳舞。他一边跳一边笑,搭配光线,场景十分美丽,周森龙那张过于精明的脸此时和这种画面形成一种奇妙的反差,像被驯服的生活。

他一边跳着一边来到楼房的边沿。正当他预备纵身一跃,音乐戛然而止。这时观众会发现,那背景音乐不是后期给的,而是他自己用便携音响放的。魔术师按停了音响的按钮,老板走过去。周森龙瞪着他们,鼻翼因为愤怒而一翕一张。

周森龙说台词,魔术师看了老板一眼,笑。周森龙继续说台词。老板说台词,同时靠近他。周森龙说台词。说完,拽着老板往下跳。这儿动作有点乱,卡了一下,重拍。老板按住他,两个人在地上缠斗,滚到旁观的魔术师脚下。老板喊道:“你他妈倒是帮帮忙!”

老板犹豫了一下,这才俯下身,按住周森龙的肩膀。周森龙喘着粗气,不动了。他仰头看着楼外紫红色的天空,轻轻地说:“今天的天真好看。”

老板忍不住朝天边看了一眼。只一眼,异变陡生。周森龙忽然挣开一只手,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