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惫,“医院的事儿太烦心了。二姐,我害怕,你知道的,我不愿再过我们小时候的日子。”
五十多岁的人了,还像小时候一样,田香云嘴上骂着他“没出息”,心却软下来:“再怎么也不会跟小时候一样。”
她说着,想起小时候穿着破衣烂袄,被母亲赶着骂着上亲戚家打秋风、招白眼的日子,又厌烦地把那些画面赶出脑海。
“你现在已经是明康的科主任了,玉林,就是不往上走,也已经强过太多人,我们已经过上了小时候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你为什么还要那么辛苦?”
“好日子?二姐你不明白,不往上走,就总还有人要我逢迎。”
“而且,我这个[科主任]马上就成笑话了。”田玉林脸色难看,“从前看我脸色的人,搞不好今后我要去看他脸色,你看着吧,这科室一分,不知多少人等着来踩我一脚。”
“哪有那么严重,有你姐夫在呢。”田香云不以为然。
“他没多少日子了。”田玉林脸更加阴沉。
田香云怔了下,在沙发上坐下,有些失神:“还有多久?”
“看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吧。”
田香云沉默下去。虽然她跟陆起元没什么真感情,陆起元更多把她当个保姆,她呢,也不过把他当棵摇钱树。
可眼下这棵树真要倒了,她还是生出一股无依无靠的慌张来。
田玉林却没空注意这些:“二姐,这段时间很关键,你一定得帮我,让姐夫走他的人脉给我活动活动。”
“我帮你了。”田香云不高兴,“好话给你说了一箩筐,再说他该烦了,他现在什么脾气,你今天又不是没见到。”
看到了。
“也是贱,”田玉林又笑又恨,“我为了他的病劳心费力,他一点儿好处不给,人家不稀罕他,他偏偏要往上贴,贴不上还生气。”
“气狠了,兴许就丢开了,”田香云道,“他们父子又没什么感情。”
“不,二姐,你不了解你丈夫。”田玉林冷笑,“他要面子,他老丈人和大舅哥都死了,他还在跟他们较劲,想陆回舟走他铺的路,这事儿他不会轻易丢开的。”
“那你说怎么办?”田香云皱眉,“不然你跟陆回舟缓和缓和关系?你不是说他那个基金比你姐夫还有用?”
“不可能了,姐。”田玉林点了根烟,眉头拧成川字。基金会那场会议上陆回舟向他投来的一瞥,还有陆起元病房外他那句“你有心”,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也是。”田香云说。
她实践过。刚发现自己生不了孩子那些年,她很是花了心思想跟陆回舟拉近关系,奈何她这个继子是刀枪不入的,他对谁也挺有礼貌,但谁要想跟他拉近关系,他眼里的疏冷足能叫你知难而退。
那要如何是好,田香云替弟弟发愁,田玉林却吐了口烟,拿定了主意:
“还得靠陆起元。他顽固,我就让他彻底对他的好儿子失望,推我上去,好帮帮他没用的儿子……”田玉林说着,渐渐目露精光,“姐,我知道怎么做了。”
*
1998年。
第二天是周六,天下着雨,陆回舟没去医院,驱车到梦溪园——他老师方溢之的住处,登门拜访。
“你看看这份报纸。”
方老性情利落,惯于单刀直入,见他进来,不等他张口,先把手上的报纸递给他。
是份本地报纸,健康新闻一栏,报导了明康医院泌尿外科对肾癌手术的“最新进展”,报导很短,但“改良”“创新”等字高频出现。
“是要捧杀你啊。”摘下老花镜抛在桌上,方老没好气地说。
“您不必生气。”陆回舟知道他血压不好,反过来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