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刻,仍板板正正穿着衍派门服,虽踩着师弟的脚印净往林丛密处钻,衣袍亦是片叶不沾。
“你看”
跟随着师弟的指引拨开层叠树枝,有微弱的扑簌声从草丛后传来,却是一只羽毛稀疏的小鸟,正抻着粉红脖颈倒在泥土里挣扎,骨头嶙峋的翅膀怪异地歪扭着,只是站不起来。
“师兄,我不敢动它,它是不是从树上摔下来了?”
小少年蹲在鸟儿跟前,眉宇皱成绒绒一团,眼中流露出黯然的担忧。
李清夷遂也俯下身细看,道:“翅膀许是摔断了。”
伏雪焦急道:“咱们能把它带回去救治吗?”
“你若想救,可以带去给冯师叔看看,他擅养鸟雀,或许有办法救治。”
师兄平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小少年困惑地抬起头,见他面容淡淡,却没有多余表情。
“师兄……”少年心最是敏感,只眨一眨眼,神情便踌躇起来,“我不该救吗?”
“嗯?救治鸟兽,本是善举,怎么会不该呢。”
“可是师兄你看起来,好像并不……”
并不什么呢?伏雪张张嘴,话却卡住,并不担忧?并不焦急?或者说……并不对他的行为表示出赞许与认同?
师兄,并不想救它吗?
少年未觉心中疑问在纠结间已喃喃出口,李清夷蹲下身,撕下一片衣角,辅以树枝帮助小鸟固定好受伤的翅膀,他动作轻柔,口中却道。
“我只是觉得,并无所谓。天地演化自有规律,适者则生,这样的干预,没有意义。”
“可”
伏雪睁大眼睛想要抢辩,师兄那番话却只叫他似懂非懂,他小心翼翼地捧起挣动渐微的幼鸟,掌心传来活物奇妙的柔软与温热,而师兄的言语仿佛带有某种寒冷,令他夹在中间,一时愈发茫然起来。
下午的课业不得耽搁,二人不在山中久留,当即踏上回程。
带着受伤的鸟儿,满山疯跑的野猴子也稳重起来,深一脚浅一脚老老实实踩着草走。李清夷走在前面,替他将横垂的树枝、刺人的灌木都拨开,无言行进中,又听到身后小少年迟疑地发问。
“师兄,若是同门不小心摔下山崖,若是若是我不小心摔下山崖,你会想救我吗?”
不是受世间道德良俗规束的“该不该”,而是由你本心发出的“想不想”。
救你,我当然会救你李清夷几乎就要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却忽然思及自己方才的回话。
天地演化,自有规律,置于旷远天地之间,一个人的性命与一只鸟的性命有何不同?他认为那种干预毫无意义,那么这种干预又意义何在?
他忍不住回过头看向手捧幼鸟的小少年,看他双眼漆黑明亮,头顶两片落叶,手臂沾着泥灰,像一棵破土而出的幼苗,向着高天生机勃勃地生长着。
天底下的泥土里到处都是这样的幼苗,有的生长、老去,有的半途而断折便似这只摔下巢穴的不幸幼鸟生与死的轮替,就如日与月的更迭,乃是自然亘古行走的法则。
他为什么要独独保护这一棵?
对……对了,是师父叫他好好照顾他的。他向来谨遵师父的吩咐,但如此,能算做是他在“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