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出师父比搬出老虎还可怕,小孩顿时伸出两手拽住少年的腰带,乱蓬蓬的脑袋直往人怀里拱,嚷叫道:“师兄快帮帮我!那就只有师兄能救我的命了!”
少年叫他逗得抿起唇角,一手环过扒在身上的小孩将他轻松抱起,一手提起棉被抖动,叹气也叹得笑意分明:“现在知道着急了?……你呀,铜钱都睡没了,还不快帮忙找找。”
小孩在脑后留着一缕胎发,按照他俗家的习俗结成发辫,并在发尾绑了一枚铜钱那也是他拜入衍派之际,留下的唯一前身之物。这小辫儿名叫“长生辫”,原是家中长辈对他长命多财的祈福,不过身在修道门庭,留着根挂铜钱的辫子却着实不合宜了,师父起先想给他剪掉,还是叫清夷师兄拦住,并帮他将小辫儿束进头发里,藏起铜钱免叫旁人笑话。
两人成为师兄弟不过几个月,少年编起辫子已经十分熟练,三两下为他梳理完毕,小孩踩着鞋跳下床,忽然惊喜地呼道:“师兄你看,下雪啦!”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钻过回廊,又在习课的霜泉堂前陡然刹住脚,好在课钟还没响,小孩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衣襟和跑乱的头发,直到身后少年忍俊不禁地比出拇指,才抬头挺胸,一本正经地跨了进去。
屋内弥漫着线香燃烧静谧的气味,三人正围坐在小案前下棋,见他俩进来,一名乌袍披发、眉目凌厉的青年人首先瞥来一眼,将手中棋子脆声一掷,冷冷道:“今日迟了半刻钟。”
小孩立时如遭霹雳迟到意味着飞走的晚饭、无穷无尽加时的扎马步,以及挑灯夜战也抄不完的弟子训这是他早已在短短几个月修行中领会的教训。他难以置信地叫道:“师父,弟子分明没有听见课钟……”
棋盘对面一名身材微胖的圆脸青年便笑道:“横秋师兄,别吓唬孩子了。哎呀,今日下雪休课,没有课钟,你俩快出去玩吧。”
小孩即又高兴起来,口中道着“多谢苏师叔”,腿脚却不敢动弹,只拿两眼不住瞅向自家师父。
百里横秋哼了一声,又抓一把棋子丢苏容易:“什么时候收个自己的徒弟,好叫你少在我徒儿跟前装好人。”
说归说,他还是向小孩一点头:“行了,伏雪,看在你苏师叔的份上”
他还特意加重了咬字,“去吧。”
小孩欢呼一声,攀着师兄的胳膊跳了个高,好似出笼之雀刷地便投入漫山雪野中去了。
少年的目光也跟着那小雀儿转,直至小孩转眼钻得没影儿,才回过神来,向堂中三人恭敬地行礼。
“清夷见过掌门、师父、苏长老。”
“哎说了多少次,青暝堂内叫长老,外头叫师叔便是。”苏容易笑呵呵地摆手,“清夷,还不看着师弟去,当心叫他跑丢了。”
百里横秋自个儿的徒弟溜了,自然不能放过旁人的徒弟,跟着侧身向内懒懒道:“是啊师兄,如今山上多了个小孩儿,不如也给清夷放一天闲,叫他俩玩儿去。”
坐在最内侧者终于搁下手中书卷,抬起眼来。三人中他年纪最长,青巾束发,姿态闲散,神色却冷冷淡淡,闻言打量一眼立在身前的少年,见人虽老实低着头,眸中却似含有一星期待的闪光。李孤芳眉头微抑,声音中不辨喜怒,平平道:“那便随你。”
少年白玉面容染上欢喜颜色,愈发显得俊秀温文,他还记得再行一礼道:“弟子告退。”转身离去的步伐却已不自觉急促起来。
眼见一贯性情沉静的衍派首徒难得外露几分孩子气的兴奋之态,苏容易托着脸肉,将细眼挤弯,感慨道:“果然小孩儿还是要同龄人来陪,你们瞧清夷,真比先前有人味儿多了。”
百里横秋眉峰舒展,朗声笑道:“哈哈哈,清夷要是叫伏雪那小猴子带坏了,师兄你可不许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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