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

宋钊着一身茶白鹤纹缎袍,笔挺地端坐在桌旁。他长发高束,仪态清举,远望上去颇有些玉骨松姿的神仙韵味。

他望着侧面的墙,上边用岩彩绘了一幅画。

画里是陀慧沙漠戈壁上的几座悬空寺,在风沙中危危地立在峭壁上,寺角上系满了五彩的飘带,鲜艳而动人,望上去有种摄人心魄的惊险美。

寺下的泉中栩栩如生地画了朵洁白的莲花,孤独地绽放在荒脊的万里沙地上,仿佛一位被世间遗落的神女,纯洁而诱人。

宋钊的指尖划过那刻着金纹的莲瓣,心中微动。

“这是我请了忘法师为我在起居室绘的佛画,它的名字叫《无色界》,据说能照见俗世之人的心魔。”

白眉白首的夔云江握着把塵尘,缓缓走到了宋钊身旁:“宋大人看见了什么?”

宋钊望着那舒展垂落的白莲,心绪流转,浮起的确是中秋夜那日马车之中的景色。

那人的衣裳被他一层层地剥落,将脱未脱地挂在那泛着白皙的胴体上,一副任人采撷的模样……

正仿佛那将开未开的莲瓣。

“夔大人日日宿眠此地,又看见了什么?”宋钊悠悠地收回手,反问身旁之人。

“星罗。”巫祝夔云江望着墙,目色却逐渐虚无:“亦是命运。”

“陈国公此前找过你?”

见瞒不下去,夔云江才轻叹了口气:“回右相大人,是。”

宋钊正视着他,问道:“他问了你什么,你又同他说了什么?”

“他问了我近月的星象作何解。”

夔云江慢慢道:“我答:正宣十六年冬,有星孛于北斗。荧惑守心,慧尾将临柳、翼二宿,至时南面将有百年一遇的天灾,此乃大祸之象。”

“这就是皇帝去泰峰祈福的缘由?”

“是,亦不是。”夔云江垂下了眼,“陈国公迫我说了谎。”

“哪里说了谎?”

“这次的天灾来势汹汹,即使是一国天子祈福,也抵不住祸难的降袭。所以泰峰一行实是无用之举。”

宋钊却淡淡地看着他:“怎会是无用之举。‘两星供月,阴阳天’,不正好离更朝换代的变数又近了一步?”

夔云江闻言脸色一白,立刻弯下他那老腰颤巍巍地向宋钊求饶到:“右相大人恕罪,老臣……老臣实乃被迫无奈才捏造了泰峰之谎,但……但虽然人会造谎,这天上的星象却不会,今年冬日确有灾祸将至啊!”

“这灾祸人不能解?”

“天降之灾,岂是渺小的人所能化解的,都是命数,只得受着……”

宋钊沉思了半晌,见夔云江不似说谎,便将他扶了起来:“你真能通过天象看见未来?”

夔云江答道:“是。”

“那你可能预知到日后这大胥将是谁人的天下?”

才刚松了口气,便又被问了这种答了就要杀头的言论,夔云江膝盖一软,差点又要跪下了:

“回大人,不能……”

宋钊皱了皱眉:“你无须紧张,我是在认真问你。”

“回大人,真的不能。”

夔云江叹了口气:“这天上的斗转星移,昭示的是一个国家或朝代的福祸倚伏,实是不能从中看出个人的命运。”

宋钊又问:“那古籍中所载的紫微帝星又作何解释?”

“帝星乃是每任天子的气运之昭,但并不能以此推断出下一任天子的人选。”

“你的意思是,无论谁做皇帝,这天象都不会为其改变?”

夔天江沉默不语,似是默认了。

宋钊看着他:“夔巫祝这想法比起其他巫祝,可以说是离经叛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