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梨过来。
“此乃南安进贡的砀山梨,皮薄多汁,味泽甘甜,食之可止咳消渴,生津润燥,章大人辛劳了一日,不妨用些润润肺。”
金丝盏中盛放着切好的贡梨丁,瞧着晶莹饱满,色泽诱人,唐璎敷衍地用了两颗,将将放下果叉,黎靖北已经在一旁摩拳擦掌了——
“朕尝闻章大人近日以来宵旰焦劳,俾夜作昼,多为国事所忧,自入仕起便疏于照顾自己,身边也没个可心的人儿嘘寒问暖,有忠臣如斯,朕感慰之余,心中也甚是愧疚,遂跟着龙太医学了一套肩颈理疗之法,想着为大人疏解一二。”
言讫,也没等唐璎说句话,撸起袖子就往她肩头按了下去。
“陛下,臣……喔……”
黎靖北的手法很巧妙,推揉敲按间,力道卡得恰到好处,有种正骨之后的复位感,只几下,唐璎便感觉身子轻盈了不少,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若非他这几下,唐璎都不知道自己肩周的筋骨已经劳损到了这等程度……
又是润肺的梨丁,又是细致的按摩,眼前的男人赤衣翩跹,眉目妖娆,时不时还蹦出一句——
“大人平日就该多注意身子,再忙也要顾得上休息,莫乏了自己。”
黎靖北的行为太过露骨,唐璎陡然间就生出了一种诡异的错觉——
她就像是某个被妖孽缠身的帝王,白日里殚精竭虑,陪各路大臣们舌战群儒,劳碌过一日后,夜里回宫再享受爱妃的殷勤小意,红袖添香。
按照眼下的进展,下一步就该留宿了……
果然,一炷香之后,黎靖北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俯身贴在她耳畔呵气如兰。
“——戍时快到了,大人便留在南阳宫歇息吧。”
他的气息太近,扫在她白皙的耳垂上,如空谷幽兰般沁人心脾,一止一动,一言一语,皆带着蛊惑的光彩,激得唐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不再犹豫,立刻起身告辞——
“年关在即,都察院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臣先告退了。”
黎靖北闻言只是看了她一眼,很快便让羽林卫放她离开了。
那眼神,犹如一个独守空闺的弃妇远送她新婚之夜的丈夫去书房留宿般落寞,那双琥珀色的狐眸,在朱色泪痣的映衬下,如泣血般,更添几缕幽怨。
唐璎深吸一口气,猛然侧开眼,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南阳宫。
甬道内,凛风刮过,一阵接着一阵迎送着飞雪,将唐璎如练的鸦发尽数打湿。
她紧了紧兜帽,回想起黎靖北方才的眼神,心情也跟着陷入莫名的低落。
黎靖北的用意不难猜,可是他偏偏不够磊落,任何事从来不挑明了说,害得她也无法像拒绝姚半雪那般干脆果决地拒绝他。
唐璎想不明白的是,黎靖北为何会钟意她,他们分明是盲婚哑嫁,可太子似乎从潜邸时期起就对她起了意。
然而她的这颗心,自始至终都只为邗江边的少年跳动过,炽烈鲜活,热忱激昂,却又很快在少年离她而去的那一年缓了下来,随后在红尘的磨砺中千疮百孔,直到彻底化为一滩死水。
青州府的那段日子,许是挚友的离去对她的打击太大,亦或是黎靖北的体贴太过缱绻,她死寂已久的心久违地荡起了些许波澜,然而更多的却是害怕。
于唐璎而言,黎靖北的靠近并不让人生厌,却总是让她感到心慌,让她觉得危险,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逃避、远离。
她害怕太过亲密的关系,害怕被灼伤,害怕再次被人离弃。
*
夜静更阑,宵禁将至,唐璎加快了出宫的步伐。
路过华音殿时,忽而瞥见一道男子的身影,不由脚步一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