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他也同四大名儒一样,都是三朝元老,人们尊敬他,仰视他,却从来不会畏惧他。
他的一生乏善可陈。
李胜屿是他的学生,是他曾经的骄傲,却因维扬科举一案,成了他这辈子最大的污点。
陈升是他的挚友,却因身陷狎妓谣言,丢掉了唾手可得的佥都御史一职,他四处奔走,却求告无门,那些平时腆着脸戏称他为“阁老”的人,到了关键时刻,却都好似约好了一般,四处躲着不肯见人。
靳平是他的老师,为报朝廷,不惜斩子明志,夙兴夜寐,宵衣旰食,破获冤假错案无数,最终却只混了个四品之职,致仕后更是无人问津。
而他宋怀州,自来两袖清风,克己奉公,兢兢业业为朝廷效力了一辈子,到头来却被时代所抛弃,如今他垂垂老矣,身染沉疴,药石枉医,如何能不害怕?
而远在青州的易显又何尝不是同他一样,穷极一生都在为齐向安鞠躬尽瘁,披肝沥胆,临了却又被他弃若敝履……
“都说同甘易,共苦难,我觉得这话不假。”
他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企图让自己的思绪更加清明一些。
“齐、易二人在青州府共事时,曾是生死之交,然而齐向安赴任京畿后没多久,便将易显抛诸脑后,转而组建了新的盟派,饶是如此,当唐珏找来后,易显却依旧选择在第一时间将自己的生财之道据实告之,不仅承诺向齐向安分一杯羹,甚至还愿意让他占大头,如此行径,何等忠心。”
是以在看到易显那封言辞恳切的密信后,宋怀州果断烧掉了写给曹佑的弹劾奏折,转而产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他想为易显争取。
为此,他不惜成了都察院的叛徒,一错再错,以致青州大旱,赤地千里,饿殍遍野,等他反应过来时,早已覆水难收。
而总宪的死,仇锦的死,田利芳的死,以及数以千计饥民的死,都与他曾经的放任脱不开干系。
熹光下,宋怀州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方才说的这许多话,已然耗费了他十足的力气,喉头如火烧般干涩,他想要喝水,却连挪动都变得异常艰难。
须臾,一只破旧的瓷盏递到他跟前,里头盛着清亮的茶水。
宋怀州颤巍巍接过,仰脖饮尽,而后道了声“多谢”,对方却没有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她问——
“你可是……许明月?”
宋怀州一僵,须臾,又短促了“嗯”了一声。
临朐县那个家财散尽,奋起反抗的年轻人,并不是所谓义商,而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樵夫。
这一年来,易显给他的那些赃银他分文未取,地旱后,俱以“许明月”的名义捐给了青州府的百姓们。
许明月的身份,不是某个具像化的人,而是来自他心底的悔意。
然而比起悔意,他感受更多的却是木然,持久的病痛已然攫去了他身上太多美好而坚韧的东西,日复一日,他就如同一只丢掉了灵魂的躯壳,五感尽失,苟延残喘地活着,直到——
两粒滚烫的水珠滚落在草席上,宋怀州愕然抬眸,只见面前的女子不知何时早已泪眼婆娑,清幽的鹿眸中溢满了痛惜之色,见他的目光望了过来,很快转过头去,削瘦的肩膀却仍在止不住地颤抖。
顷刻间,宋怀州忽觉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丧失的五感竟又回来了。
他仿佛闻到了空气中的酸苦味。
没有歇斯底里的怒吼,没有冠冕堂皇的说教,只几行清泪,却足以令他如万蚁噬心般羞愧难当——
他没有被抛弃,还有人在感念他,还有人在为他流泪,纵使不被青史铭记又如何?是他辜负了她的一片赤忱之心!
昔年在维扬,他仍然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