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憬呼吸微顿,接过茶盏,女郎便自然地坐到他身畔。女子独有的馨香萦绕,她所用茉莉香露是恰到好处的清甜。
顾宁熙眸中带笑,无需商议,她任由帝王安排自己的身世。
就像曾经冒籍科举一般。
唯有在他提及名姓时,顾宁熙忽而开口:“我有自己的名字。”
声音极淡,却不顾忽视。
陆憬静听下文,顾宁熙却没有再言语。只是靠近几分,伸手轻轻在帝王掌心写下一字。
“熙。”
一笔一画,似挠在人的心上。
顾宁熙。“既如此,还有何要交代的?”遑论时局如何,如顾宁熙这般的六部低阶官员总得各司其职。
她手中鱼鳞图册已辑七成,因前时绘测出了差池,耽误了几日光景。
秋雨绵绵,恰如帝王病势之反复。
顾宁熙叹息一声,起身去关窗。
今年的秋天,仿佛比往年格外冷些。
雨势断断续续落了一月,落叶纷纷,万物肃杀。
当四十五道丧钟声响起,一声声“陛下驾崩”自禁宫起传遍整座皇都时,顾宁熙方在修改鱼鳞图册的一处勘误。
她有瞬间的茫然,户部的同僚俱默不作声,自发聚去前厅。
元和三十一年冬,熙和帝崩,举国哀恸。
太子陆憬于灵前继位,大赦天下。
国丧三月,百官缟素。大雪纷纷而落,几乎辨不清人影。
权力的更迭远比顾宁熙想象中还要平和,一应政事运作如常。已是新朝,文武官员无一人敢懈怠。
顾宁熙往御书房中送鱼鳞图册,在已是宫廷总管的秦让指引下,踏入偏殿。
殿中供奉先帝画像,礼部拟了谥号,曰“敬天弘道纯诚至德弘文钦武章圣达孝文皇帝”,庙号为“仁”,无愧其一生功绩。
新帝跪于画像前,仍是一身素白的孝服。
雪后的夕阳斜映入殿中,但见他清隽挺拔的背影。
顾宁熙不敢搅扰,帝王长跪,她亦只能在殿中蒲垫跪下,静等陛下谕令。
鱼鳞图置于右手旁,北风起,吹动几页书角。
顾宁熙怕冷,冬日的衣衫穿得极厚。
夕阳将殿中两道人影拉长,一派寂静。
丧父之痛,顾宁熙无法与这位九五至尊感同身受。
他富有四海,若说同情与怜悯,实在是自不量力。
顾宁熙默然片刻,垂下眼帘。
若是自己父亲逝世,她只怕一滴泪都不会落。
“陛下节哀。”
残阳如血,顾宁熙最后只道了这一句。
朝中平顺安宁的日子,不知还能有多久。
顾宁熙便认真想了想:“寻枪手的考生多是家中有些门路,因而可以打点上下考官,助替考者混入贡院。再者,各处乡试时间不一,也给了人可乘之机。”
“夹带者亦不少,搜查最多只是翻看考篮,并不严苛。”毕竟都有可能是未来的举人老爷,贡院中人对考生多会敬上三分。
只不过到了会试,天子脚下,许多门道就失了用处。尤其是太子主理的元和二十九年科举,顾宁熙能列一甲,也是托了东宫之福。
顾宁熙知无不言,种种科举乱象历代皆有。但仁宗在位时厚待读书人,反而无意间助长了不正之风。
屋内慢慢陷入沉寂。顾宁熙移开目光,着实猜不透帝王会如何处置于她。
自外人观之,太子殿下为正宫嫡出,光风霁月,风华倾世。但偶尔的相处,顾宁熙却隐隐知道,端方雅正的太子,从来不只是表面上那般温润如玉。
那年江南水患,太子于知府宅邸设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