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治疗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家了,今晚就不回医院了吧。”陈爸说。
“怎么不能回家啊,治好了咱们就回家。”陈爸说的话,陈妈不爱听,说这话的时候陈妈是冷了脸的。
一向顺着陈妈的陈爸,这一次却没接话,只是笑着拉过陈妈的手。
那天的陈爸特别任性,谁劝也不听,最后老陈给医生打了电话,询得了同意,就还是顺着陈爸的心意回了家。
但是医生也说,这是最后一次这样任性出院,之后还是要留在医院好好治疗,即便这病是无解,但是起码可以尽量延长生命,也能有手段减缓一些患者的痛苦。
回家的路上陈爸就睡着了,一直到到家了才堪堪醒过来。陈妈陪着陈爸,老陈就和我上楼收拾洗漱。
洗漱完,发现院子里的小灯亮着。
我走到窗边,看见陈爸搂着陈妈,两人仰靠着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看着天空,不知道在聊些什么,眉眼带着笑,在长满绿叶的银杏树下。
老陈收拾完走过来,从背后环抱着我,寸发还带着微潮,撒娇的在我肩膀上蹭蹭,“看什么呢?”
“陈爸陈妈在院子里聊天看星星,我在这儿看他俩恋爱呢。”我蹭蹭老陈的脑袋,窝在老陈怀里。
老陈没说话,摸着我的肚子和我一起看着院儿里的陈爸陈妈,肚子里的宝宝时不时的和老陈互动一下,这是一刻偷来的岁月静好。
第二天老陈把陈爸和陈妈送回了医院,陈爸从出去玩了以后回医院都非常的配合治疗,连着将近两个星期,状态都还可以,但没好多久又开始反复,ICU 出了进,进了出。
医生说这一次能不能撑过去得全看造化了,这话像一块儿沉重的大石头压在我们胸口,我和老陈私下说,如果陈爸熬过这一次,我们就和医生商量一下刨腹产,原本的预产期在七月二十号。
不知道陈爸还能挺多久,但不管怎么样,还是希望陈爸能亲眼看看自己的小孙子,可是天不遂人愿。
接到陈妈的电话是在一个下午,我和老陈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手机显示两点四十七分,那天的每一个时刻在记忆里都格外的清晰。
显示器上,陈爸的心跳已经开始愈跳愈弱,值班的医生进进出出,形色慌乱,我看不清他们手上的动作,只觉得显示器上的数字在眼前不断放大,放大,耳边的声音也朦朦胧胧,听不太真切。
陈爸已经不太能说话了,好像唇边带着笑,看不真切,老陈带着我走上前,手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拉着陈爸的手放在我肚子上,声音嘶哑抽咧,“爸,你再等等,等等孙子,你不看看他吗,他马上就要来了。”
医生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不知道。
老陈隐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陈妈侧坐在病床边,抚摸着陈爸的脸,像是抚摸新生的孩子,“没关系的,没关系。不要怕,你累了就走吧,累了就走,宝宝出生了我慢慢说给你听,你要到梦里来找我,记着了吗。”
陈妈一直重复着话语,陈爸望着陈妈,眼中的情绪我看不懂,也看不清,在下午三点二十三分,陈爸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陈妈拉着陈爸的手,她流泪了吗?好像是,也好像没有,记不太清了,关于那天的记忆,模糊又清晰的矛盾着存在在我的脑海中。
那对儿青春正茂相识的爱人,那对儿携手走过几十年风雨的夫妻,他们共同建立经营家庭,他们相依相伴抚育子女,他们在七月二号的下午三点二十三分,做了最后的告别,在人间的,再不相见的永别。
你说也许有轮回和来生?是啊,他化作尘土,回归万物,他在宇宙中永生,但是属于这对爱人的一切记忆和情感,在爱人告别的这一刻,只剩下单向的,会被时间磨色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