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就这么堆在门口,陆扬声深吸一口气,被灌进喉咙里的冷气呛声两下。他回到门边,正想将东西往房间里头送,抬头时候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他站在原地看了会儿,发现那个总是插着花的花瓶空了,整个瓶子被擦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但独独没了里头的东西。
陆扬声伸手过去,将自己亲手做出来的瓷瓶拿进手里,左左右右看了一圈,看着瓶身歪歪扭扭不成弧形的形状轻轻笑出了声。
初学者哪儿能和从小学到大的人比,哪怕那时候安简意坐在他身边手把手教学,陆扬声清楚,能做成这样已经是自己的极限了。原本以为会在烧制的时候就烂掉的东西,没想到还能有完整送到他们手上,投入使用这样久的一天。
玩那些泥巴的时候,陆扬声能感觉到安简意很开心。喜欢的东西就在面前,他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顾忌,从小住到大的家就在几个街道外的小巷里,推开门,爸爸妈妈做着爱吃的饭菜等待着他的回家,在这样的环境下,放松,自在,快乐,都是理所应当的。
徽市和海城不一样,那里什么都很慢,低矮的房屋建筑透出远山隐匿在云雾里的痕迹,推开窗闻得见青草水珠香,没有键盘的敲击声,没有催命一样的上司和同事,走在路上都让人觉得浑身清爽。陆扬声在海城呆久了,看见那样一个地方,就好像发现了个独立世外的桃源仙境,现在回想起来那艘乌篷船,感觉比梦还不真实。
隐匿在荷丛里的流水声,不间歇的蛙叫,驱蚊香在狭窄的空间里缓缓燃烧,炽热的呼吸交织在低头与抬头的距离里,安简意离自己特别近,黑暗里,总让人觉得暧昧,却又不刻意。
他喜欢的城市,也是他生长的城市,陆扬声想着那时候发生的一切,有些遗憾的想着,或许这辈子自己也不会再去到那里了。
他放下花瓶,绕开那个高高的柜台往客厅走过去。陆扬声扶着沙发边落座,掏手机的动作在余光瞥见客厅桌面上搁置着的东西。他凑上前,发现原本应该堆着各种杂物的地方就这么摆放着几份已经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安简意的名字紧紧跟在自己下头,两种截然不同的字迹在那块狭窄的地方挤占掉全部空间,显得无比局促,又格外显眼。
他带走的东西不多,或许是因为来时有些太过仓促的原因。陆扬声半跪在地上,薄薄的纸片被开始起效的地暖烘出温热的温度,粗糙的表面在指缝里摩擦,沉默运转的各种电器机器声音取代了小猫的叫声,他扭头缓缓看过一圈四周,原该充斥着灰尘味道的家里没有任何意味,香薰和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混在一起,陆扬声坐回到沙发上,仰着头无声地,小心翼翼地呼吸着。
他离开得太悄无声息,连告别都没有,以至于陆扬声眨一眨眼时,总觉得他下一秒还会像以前那样推门进来,同自己说一声下午好。
不远处的房间大门敞开着,陆扬声看过一眼已经被收拾一新的内里,站在门口良久,最后退后两步,站在走廊尽头拨出去个电话。
原以为不会接通的电话却在两声提示音后很快得到回应,那头的人没有说话,相顾无言之下,显得他这个主动拨出的人更加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能听见他的呼吸,听见背后热闹的背景音,他应当正站在某个街角,完美隐匿进了这座处处繁华的城市里。交警带着方言口音的指挥音不间断充斥其中,有个瞬间,陆扬声想就这样冲出门去,想要在某个川流不息的十字路口找到那个熟悉的背影,同他一起融入周遭喧哗的人群。
“不说话的话,那就听我说吧。”
安简意握紧了手机,站在人群之后,眼看着等待多时的绿灯亮起,却没有迈步踏上拥挤的斑马线,而是后退几步,靠近街角的屋檐下头,将原本提在手上的猫包抱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