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粗手粗脚的女子,连个药丸儿都搓不好,白长一双手脚,对得起爹娘么云云。
周明在冯妙瑜身旁坐下,拍了拍她的肩膀。
女子多是在家从父从母,出嫁从夫从姑舅,除了些实在揭不开锅的家里,在外抛头露面的少之又少,愿意聘用女子的差事也极少,常见的无非帮佣,厨娘,稳婆,艺伎这几种。帮佣,厨娘,稳婆显然都不是冯妙瑜能够胜任的,至于艺伎,他还没有黑了心肺忍心让自家姐姐去赔笑赚那等血泪钱。
“这种事也急不得,总有适合长姐做的事情,”周明说,“长姐你先想想你擅长做什么,然后再去想找什么样的差事。”
冯妙瑜摸了摸下巴。
“擅长的事情?”她顿了顿,似是仔细考虑了会才开口:“勾心斗角?”
在宫中朝堂厮杀了这么些年,她好像也不会别的。
周明罕有的沉默。连冯妙瑜自己都笑了。
勾心斗角,玩弄权势。尚若她是个男子身,只怕来请她出山的人都可从门口排到盛京去了,可惜她是个女子,从没听说过那位老爷会请一个女子做幕僚辅臣的。
“那长姐可有想过做夫子教书?如今也有不少有闲钱的人家愿意找个女夫子给家中女孩儿启蒙的。”过了好久,周明才道。
“我早问过了,”冯妙瑜摇摇头,“你可有学过《女诫》?”
“我们学那玩意做什么?宫里的夫子又没疯了。”周明说。
“他们要的女夫子,就是去讲这个的。我就看了一眼,什么‘卑弱第一’,女儿出生后得睡在床下表明地位低下……教这个,不是害人嘛!女子也好,男子也罢,人生来分明有着许许多多的可能,为何一出生就要告诉她低人一等,这辈子合着就该做牛做马顺从畏惧还不能有半分怨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冯妙瑜抿了抿嘴,又说,“也许是我心气太高,吃的苦头太少了吧。真要饿上十天半个月的,恐怕就不会说出这番话来了——”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喜欢你说的这句话。”有人推开院门走进来,淡淡地说。
是个寡妇装扮的妇人,由一群持刀持棍棒簇拥着。周明在看见妇人黑色罗裙和眼角那道狰狞的旧伤后猛地跳了起来。
“荣,荣,荣夫人!”
冯妙瑜不知道这位荣夫人究竟是何许人也,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站还是继续坐着,看周明的反应,这位荣夫人在这孤叶城中应该是个相当有来头的人物。
“我听人说城西新来了一个有八斗之才的妹妹,本以为也是个只会掉书袋,之乎者也上几句规矩来规矩去的绣花枕头,如今看来倒不是。不枉我特地跑一趟。”荣夫人说,“之前要聘你做女夫子的那家,他们一月打算给你多少?”
“七百文。”冯妙瑜说。
“我出他们的一倍。请你教导我的一双儿女。你意下如何?”荣夫人说。
虽是问句,语气却咄咄逼人。
荣夫人就在面前,周明不好直言,只能晃冯妙瑜的袖子,不断递眼神给她——怎能为五斗米折腰,何况这位荣夫人在外的名声委实不干净!
听说她原是个破落的小商户之女,因着父母早亡,又才貌双全,小小年纪就被家里人送给某个富商做了人情,后来生儿育女,混了个第十一房姨娘的名头。
只是她入府没享几年的富贵,那富商便没了。
富商的原配早就恨透了这府里一群莺莺燕燕。富商在时她不好说,等他一死,便用几块碎银随随便便打发了这群姬妾,至于那死活不愿走的,或哄骗或强迫,卖身契一签,趁夜送到外地去为奴为婢,卖身契白纸黑字,就是哭死了都没用。而唯一一个带着儿女留在府里的,就是荣夫人——因为这阴损招就是她教给那富商原配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