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看出来,这火,起得蹊跷,这局也做得粗糙,但朝廷的人都是眼尖的,裴安懿被廷杖的消息一个晚上便传了出去,便推测约莫这位长公主是失势了,这朝局,不是东风压到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到了东风,于是众人心照不宣地选择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大理寺去提人提得十分顺利。
张沁沁早就将里外全都打点过了,此遭入狱,要说皮肉之苦,那定然是没有的。这个错处最多算得上是看管不力,人压不了几日便会被放出来。不过做戏就要做全套,裴安懿这几日还是做出了焦头烂额奔波游走的模样,似乎是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了,在做困兽之斗,以叫世家放松些警惕。
如此一番下来颇有见效,每日在长公主府外徘徊走动的暗探倒真是一日比一日少了,似乎真是觉得裴安懿此番焦头烂额便是穷途末路了。
又是一日清晨,她在府中难得得闲,抽空练了练几笔字,又摸了摸那封“长公主亲启”的那封信函,这几日奔波未曾抽出时间来好好看一看里面的内容,裴安懿弯了弯嘴角,正欲拆开信笺,却未想女使来报,府上迎来了位不速之客。
那深居宫中常年礼佛不问世事的太后来了。
裴安懿拆信的手一顿,眼中泛起淡淡嫌恶。旋即将撕到一半的信函放于枕下,理了理衣裙,淡漠道:“孤知道了。”
她同她这个母亲,其实并没有什么交情,更谈不上亲昵,她们的母女情分,埋葬在了八岁那年她过生辰那日。
老妇人满鬓银发高高盘起,梳得一丝不苟。手上带着的是佛家的十八菩提子,浑身檀香,盘腿端坐,翠微在一旁奉着茶。
裴安懿微微扫了一眼,自家女使上的茶盏子被人放在了一旁,李太后喝的,是自己从自己宫里带出来的茶盏。
如此这般怕她下毒,又何故出这趟宫,裴安懿心里莫名其妙生出一点可笑的荒唐感出来,嘴上却是懒得讥讽,往梨木椅上一坐,随意拿了一本诗经翻了起来。
一盏茶入肚,李太后润了润嗓子,开口道:“你这孩子,哀家三下庚帖,你不见。哀家只好亲自来这一趟。”
裴安懿的眼睛没有从书上挪动半寸。
早就习惯了裴安懿这般态度,李太后面上没有露出半分不悦,颇有无奈道:“哀家知道你这孩子,一向不喜欢宫里那些摆弄权势的东西,同多伦和亲一事,哀家当初逼你,原是为你好,你远嫁草原,以你的本事心性,出了宫过得未必不好。”
“留在宫里,你便永远是李家的孩子。”李太后缓缓转动着佛珠,“只可惜,你这孩子没有抓住,生生搞砸了这机会。”
裴安懿的手指堪堪翻过一页,她本不想说些什么,但这等话她听着着实有些心烦,于是淡声开口道:“你特意出宫一趟,来这里,到底要说什么?”
李太后同翠微递了个眼色,翠微当即从袖子抽出一道拟好的折子出来。
“你这孩子到底……到底是哀家身上掉出来的一块肉,哀家不可能不管你。”李太后干瘪的手臂抚了抚鬓角,“你科举改制,入主中书省,已然是走到了天下女子的最前头。若是个男儿身,必有一番大作为。”
言及“男儿身”三个字,李太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有一瞬的放空……若是自己当年产下一个男婴,之后再宫中磨着的日子会不会不会这般辛苦……没有人知道。
“现在又想要建立起监察司,而制盐一案,牵连甚广,你查不出什么。”李太后递了个眼色,翠微将折子往前一递,“这折子哀家已经让人拟好了,你虽查不出什么,也不用自己担着这件事情,那个小校尉,推出去填了事算了。”
“哀家活了这么大半辈子,手头上还是有点人能用,世家那边你不必忧心,这件事要是你愿意就这么翻篇,你还是长安城内最尊贵的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