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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奴娇 烛泪落时 100207 字 1个月前

地面垒着碎石,雨水流过,松散的土块污腻一片,她险些滑了脚,好容易才入得里间,束手束脚;但扑面的暖意又驱散了清寒,教应怜不由自主放松了身子。

没什么可羞的,她默默念叨,他身上哪处她不曾瞧过?

宗契卸了平日里警觉与沉稳,再放松不过地泡在池水里,双臂闲散搭在两侧石壁,静静地瞧着她。

她寻了池畔一块平整的青石,盘腿坐下,将风灯搁在身旁,双手交叠,搭在过膝的衣裙上,目不斜视,那模样规矩极了。柔和清澈的火光映亮雾气,氤氲蒸腾之间,笼罩着她昳丽的眉眼,是连笔墨也难描摹出的动人心旌;她坐一会,又飞快地抬眼,在瞧见他身形时,嘴角噙起一丝笑意。

宗契爱极了她如此模样,眼也舍不得眨,贪看了许久,便使得她乌松的鬓发间那只小巧的耳朵又红了一层。

雨帘隔绝了这一方水雾缭绕的小天地。

应怜坐得久了,腿脚生出酸麻,忍不住挪了挪身子。宗契隔着几步之外,这时也缓缓到了她跟前,这一处池水深凹,没在腰腹之上。应怜偏头,微微低垂,红着脸瞧他。

他像一只蛰伏的、已被驯服的猛兽,心甘情愿低她一头,因着主人惧怕他,便有意趴伏在石壁上,侧身对着她,闭上了眼,仿佛专心享受温泉的浸泡。

应怜果真松了一口气,更自在地偏头去瞧他近在咫尺的身形。这个距离,得以再清晰不过地瞧清他隆起的肩和宽阔魁梧的背,伤疤纵横交错地布在起伏与沟壑之间,使得肌理的纹路增添了几分野性狰狞。

水珠滚落在他头与颈、肩与臂之上,又顺着肩胛汇入水中。池水腻滑,淡淡的浑青遮掩了其下光景。分明水汽晕湿,不知为何,应怜却觉得口干舌燥。

宗契闭目,与她说江宁的人与事,声音低沉悦耳,“李娘子去了洛京,大半守将的家眷都同去了。封赏的诏令已至江宁,吴先生任了中书舍人。中书舍人是什么官?”

“是为天子草拟诏书的。”他不瞧着,应怜便得以自在地舒展了一下腿脚。

“这么说,是很要紧的官了?”宗契又问。

“也未必,端看官家允不允他兼知制诰,否则便只是空拿饷的官。”

他“嗯”了一声,也不知是懂了,或是因池水舒适而喟叹。应怜心思也活络起来,虽不能如他整个浸进去,索性悄悄褪了鞋袜,撩起些裙裾,便在他身侧,将两只脚伸进了池中。

暖意窜上肌骨,她熨帖地弯了弯眼眉,又小心地避开了他水下的身躯。

两人一上一下,一左一右,靠着池水,说起闲话来。

随入洛京的宁德军将领,各依战功大小,获了官爵,文封文官、武封武将。使人意外的是,单铮被封了大理寺卿,掌刑狱之事。

“好是好,只是……”应怜想不通,“这是个文官,以单将军统兵征战的能耐,他本不该做这样的官。”

她喃喃不解,却见宗契偏过了头,懒懒地支着臂肘,望着她两只水下乱拍的脚,隐约发笑,眉眼在灯火下显得十分幽深,挺直的鼻梁上沾了一点水珠,欲落未落。

应怜瞧得眼发了直,半晌回神,嗓子眼发紧,咳了咳掩饰心虚。

“你呢?”她胡乱地问,声音还是如常,两只脚却在水下绞紧,脚趾蜷了起,“……他们给你封了什么官?”

宗契闻言,略拧了拧眉,很快又松开,似乎短暂划过个微不足道的烦恼,“国师。”

应怜一怔,接着哈哈大笑,池水也跟着泛起急促的涟漪,一圈圈震在了他胸膛上。宗契伸出手,做了件他方才一直想做的事。

应怜不笑了,一瞬满面通红。她的脚被握住了一只,不轻不重地圈在他掌心里。水流温热地淌过,却不如他的手掌更炙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