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了水,哪怕城楼之上浓烟遮天,他也并不觉怎样稀罕;而此时,在郭显平静俊秀的面容下,在单铮低声安抚的话中,他却敏锐地觉出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
这气氛令人不安,是他难以接受的某种征兆。但显然,他哥哥与这位皇亲贵胄似乎达成了一些默契。
他几乎想笑,朝廷与反叛能有什么默契?共分天下吗?
但赵芳庭笑不出来,甚至在屋门被轻轻关上的那一声响中,慢慢地悚然惊起,有一种侵人骨髓的冷意从脚底心升起,直冻上他平日里自诩聪明的那颗心窍。
在鬼面人、吴览默默的注视下,他并未如期离去,而是就这么立在庭院之中,任由寒夜风声剐蹭脸面,望那窗纱之上,幽幽晃晃隐约错落的两道人影。
他们似在交谈,而他死死地盯着,直到旁人离去,他孤峭地伫立寒庭。
王渡被不留情面地投进了府署的牢狱,这里暗无天日,哪怕一盏极小的灯笼也无。黑暗中却有某些窸窸窣窣的响动,是穿梭囚牢之间的虫鼠,偶尔飞快压着他锦罗的衣袍窜走。王渡起先心惊肉跳,不多会,便已习惯了。
他呆呆地坐在脏臭的地上,脑中反反复复回想哪里出了纰漏。
或是度支的账目不平,他们追根究底,揪出了火药材料的蛛丝马迹;或是他的一二心腹反叛,自首于单铮。但无论哪样,都似乎不大可能。
账目是他亲自做的,他十二岁上,便能做出一手严丝合缝的账目,再无人能挑出错来;心腹也是跟随他数年,各方面都唯他马首是瞻,绝不会反叛。
冥思苦想,不得其果。
然与其想前事,不如多想想后路。
可后路也绝没有什么善终。他做下滔天的祸行,纵然单铮饶他,他身边那赵芳庭也绝不会留他命在。
不过是一个好死与非刑横死的区别。
越想越心惊,王渡漆黑的视线里,却陡然出现了一点豆大的光火。
那光亮起先很小,随着一个轻巧的脚步,渐渐扩大。一人提着灯笼,半身浸在明暗不定的澄黄之中,缓缓朝他走来。
左右牢狱只他一人,这是来寻他的。
王渡心一惊,以为事有转机,一跃而起,抱着最后一丝希冀,盯着来人,待终于望清,只觉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希望返而覆灭,更比从来没有还要绝望。
是她。
牢狱里不见天日,常年阴湿冰冷,更有一股子缭绕不去的腐臭。李定娘微微皱着秀丽的眉头,一手掩鼻、一手提了灯笼,缓缓寻到他这间跟前,隔着手臂粗的铁栏,与他对面而立。
王渡满心满目的愤恨,一下又
跌坐回阴潮杂乱的草杆堆上。
从前他惯常看她,以居高临下的夫主的眼光;如今二人调转,她整齐干净,他却一朝被打落谷底,想也不用想,面临的该是怎样冷嘲热讽。
李定娘犹如对待地牢里污浊的臭气,也皱眉掩鼻望着他,前后相差太多,她一晌没想起要说什么话。
王渡道:“我就要死了,你开心了?很快就能和你的姘头双宿双飞了吧。”
“你指哪一个?”李定娘问。
王渡一口气憋在心肺里,憋得咳了半天。
李定娘犹不知足,又道:“夫君,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狼狈模样?死便死了,死后还声名不保,人说到便要唾一口的,真真可怜。”
夫妻之间,才更清楚彼此痛处。王渡把脸面看得比命更大,哪里受得了这一激,猛地怒斥:“住嘴!下。贱东西,我是命中遭劫要了你这么个娼。妇,才有这祸事连连!我死了,你又能好到哪里去?一辈子背着‘罪眷’的名头,谁会当真要你!”
“不劳你费心,总之你也瞧不着了。”李定娘把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