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羲向来晓得,他们总要成连理的,便不急于一时,总想着等她大了,就知羞了。
只是如今她音讯杳杳,他却陷在贼营里,他两个也不知隔了几重天南海北,再见又能几时。
正郁郁难解,见从外而入一人,瘦削的身量,文人打扮,却含着股说不出的匪气,矛盾极了。他刚起身迎向,那人却一揖,向他行了个礼。
他仿佛认得他似的。元羲不解,还了礼,又不着痕迹打量了几眼,确信此前从未相识。
那人先自报家门,“我是此间一个幕僚,姓赵,名芳庭,字玉笛,久闻元郎君雅名,特来相见。”
那头范碧云早已见得,晓得他们要叙谈,已摆布上香芬的茶汤,又博山炉中投了一点芍药香,幽幽袅袅中,果见二人入室叙起了话来。
她自避退,却心中好奇,便躲在廊下窥听。
那赵芳庭道:“敝人浮浪无所,曾寓居洛京,因此闻郎君才名,如雷贯耳。恰巧前些日才归,闻听郎君竟下榻敝处,喜不胜喜。”
好一个“下榻”,分明是扣押,他说话竟不脸红。范碧云暗暗唾弃。
她也多方比较过留在此处与随元羲回洛京,哪样更称心意,最后得出结论:各有各的长处。
身陷贼营,说起来名头不好听,平日也得担心担心自家安危,却能与他抬头不见低头见;
若随元羲回京,安稳是安稳了,也能得见富贵,但料想他家显贵门庭,自然少不了僮仆女使前呼后拥,到时她再想与他两个独处也不能了,只得沦为个再卑微不过的婢子之流。
凡事总不能两全。她暗叹一声,听元羲里头客气几句,赵芳庭却似有正事,单刀直入。
“今日我见郎君,不全为寒暄,也为着一人。”赵芳庭言语如常,“恕我交浅言深,郎君心中,可还记挂着一个应娘子?”
元羲怔住,好半晌没见动静,忽一惊,竟失态站了起来,“你、你怎知晓她?”
“想来是记挂了。”
“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只是、只是……”元羲说到一半却顿住,望向他,眼底犹疑,“你提她作甚?”
赵芳庭却笑了,慨叹道:“郎君不必紧张。我前些日去到江宁府,本为着私事,却因缘巧合,识得了一女娘,闻说她姓应名怜。也是事有凑巧,我先于洛京,听闻过你两家的姻缘,所以存在心中;今日见了你,可不是上天教我做个破镜重圆的媒人?”
“你见着她了!她在江宁?她如今还在么?”元羲紧走两步,绕过厅堂桌案,来到赵芳庭跟前,早已不复素日冷静清雅的模样,连声追问,“兄可为我成全,见她一面?我此行南下,全为着寻她,若真寻见她,死也无憾了!”
他说着,眼竟微红了一圈,晓得自己失态,勉强压下了,焦灼地盯着赵芳庭。
不想赵芳庭却摇了头,“此间事复杂难料,我想放你,却有心无力。连我自己如今也朝夕难保,又怎么成全你与她?实话与你说了吧,我非啸龙将军的心腹人,乃是‘赤发狻猊’单铮一系,如今啸龙将军忌惮我单哥哥威望日盛,一心想要拿他的错处。这节骨眼儿上,我又怎能与他添乱?放走了你,平白落人口舌。”
元羲皱眉不语,此前并未听过这等勾心斗角的事,想不到贼众里竟也有派系之争。
“我此番来,一是为了与你报平安,二也想借你个人情。我想这事你若办得,与她便可团聚,届时你们是走是留,可随心所欲。”赵芳庭一口茶喝下,却苦笑了一声,“这事也唯有你能办;且为着应娘子,也必定得办。”
元羲愈发不解,问:“是什么样事?”
“入太湖对岸的禁军营中,寻他主帅黄仲骕,向他呈明——我等已苦啸龙将军残暴久矣,愿奉上他项上人头,并散入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