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过去后,我定安安分分过活,不再来搅扰郎君,也再不念这里一砖一瓦,从此各自相别,善始善终,可好?”
或是“善始善终”四字最终打动老夫人,她长叹一声,“罢了,走便走吧。”
知子莫若母。
——祝兰懂,老夫人也懂。
纵她一辈子田舍里,没识过字、没见识过世面,没出过远门,她总还晓得自己生的儿子。
人就是这样奇怪。祝兰汗湿重衣,如死而复生,从内室而出,低头望见老夫人的脚步,心中觉得荒诞。
这个妇人,穷苦过来,富贵后,却一样瞧不起穷苦人,做得出暗害女使之事;管不住儿子,又粗鄙,却竟也有做母亲的直觉,猜着中儿子狠毒心思;做婆母时,对自己百般挑剔,却又在这最后关头,肯逆了儿子心意,保自己一命。
但,无论如何,这一关,她祝兰挺过来了。
范碧云正在外间奉茶。
她自小便被做绣娘的母亲耳提面命地叮嘱,做绣活,关键是一双手。手若巧了,一根丝也能织成花样;手若粗糙,那是万万拿不得针线的。
故此,她在家中是从不执帚拿勺的,更不做洗刷的活计,无论寒暑日夜,都要抹了脂膏,将一双手保养得再细嫩不过。
如今,这双手纤巧白净,十指葱葱,正为王太公沏上一杯散茶,瞧那青翠翠的茶叶末儿盏中绽放,范碧云自是满心瞧不上,却不敢带到脸面上来,只是笑盈盈地斟了递去。
王太公不识得好茶,却晓得瞧这双妙手,接过茶盏,黧黑的老脸上露出一抹笑,见了十分教人厌烦。他又在她手上摸了一把,仗着老夫人在里间,瞧不到这头,便捏了那手不放,悄悄儿道:“上回老爷教你拿饵食,你怎不来?”
若是平时,范碧云抽身便退了,不耐烦看他忝脸,今日却不知如何,只任他揉捏了没动,反勾出一抹笑来,极是纯澈天真,“老爷存心欺负我,明知奴在老夫人处脱不开身,偏那会子来叫我。哪怕改个时间呢,奴也就去了。”
王太公教她那股子不谙人事的劲儿闹得百爪挠心,又听她言语亲昵,便壮了色。胆,更压低声音:“老爷疼你,下回她不在时,你便来我房里……”
话未说完,里间屋门一开,老夫人携祝兰而出,只一眼,正撞见一老一小执手场面,当下脸色一变。
王太公被老妻管教得鹌鹑似的胆儿,陡经一吓,被烫着一般缩了手,只顾自己喝茶遮脸了。
范碧云噤若寒蝉,乖觉退在一旁。
老夫人不理会那二人,只问祝兰:“你想好了,当真要走,明日便走,别闹大阵仗,免得我儿听说了,又不安生。”
再十日便要过年,她不留,祝兰自然清楚,年前王渡定要回来的,此时不早走,待他回了,再想走就走不脱了。
近十年枕边人,她知道他太多底细,若没有老夫人一时糊涂,发下慈悲,她万不能活着出王家门的。
想到此,毕竟对她留存一份感激,祝兰复又跪下,磕头在地,说不出别的,只应一声:“是。”
待要出正屋,却听老夫人开口:“慢着,你孤身一人怎好前行。我总得给你找个人相伴——碧云,你陪她去。”
范碧云瑟瑟然望去,只瞧见了神佛挂画下的老妪,鬓发点霜,眸光浑浊,言语既出,从那眼中又射出了两道森冷冷的凉意来。
第46章 第46章他年一旦仇雠对,浑忘昔……
“她教我陪着娘子,我便陪着来了。”
范碧云捧着茶盅在掌心,舒心地叹了口气。
才是日午不到,她同着祝兰却已改天换日,天不亮便出得王家,向西隐没在坊市间。瞧着似是出西门投襄州而去,实则拐过几条巷儿,早有一辆青蓬牛车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