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架儿上摘下一只薄薄轻纱的蛾儿,笑道:“是这个,一毫儿不差。”
宗契把两般蛾儿比在手里,前前后后看了数遍,果是一模一样,便爽快付了钱,返归家中。
走时听那夫妇不知是拌嘴是相媚的情话:
“你瞧瞧人家,和尚还晓得疼媳妇呢,你就浑浊闷愣一个傻汉子,也不晓得疼疼我!”
“我日日那好货尽与你了,还要怎么疼你?”
两下里又说了什么私好的言语,便切切地笑起来,也不管他背过身,耳力是否轻敏,听得可还真切。
宗契把着那闹蛾,一晌看进翼翅上薄而清透的青纱里,知那几句尤其狎昵。他指摘不得什么,因又想到昨夜思想的早行之事。
若要走,不如早早就走。否则与她两个日日关门住在一屋下,情知彼此无碍,可再多几日,街坊里闲言碎语却吃不消。他一走了之,留她在这四面八方烁金口里,还不知要如何。
她足能教人疼到心底里,可那人却总不是他。他能做的,唯有不败她声名。
应怜忽察觉,方才走得太急,连问也没问宗契又出门去做什么。
如今唯有等他归家,趁这时梳洗齐整了,又告诫自己,将昨夜之事放宽心些,宗契师父人如清风明月,她总不好咋咋呼呼,一见便脸红心跳。
已绾了髻发,正插一根碧玉簪时,却听闻外头敲门。
既敲门,想来不是宗契。
她以为是打香印或索脏衣物的邻家,前去开门,却见是李定娘。
李定娘一如往常,携女使,下车入得院里,先将买得的大包小裹教各自放了,再同入屋与她说话。
只是应怜头一眼见她,便猛将昨夜楼下惊里一瞥事,全数忆起。
不是惊涛骇浪,却越深思越令人生疑,且心惴惴不安。但见李定娘面色如常,笑语晏晏,寒暄过后,仿佛并不着急,似不经意间,才略略提了一嘴,“昨夜真巧,我与人楼上观灯,却见你在楼下。裹着乱儿一起,我本想去楼下寻你,万幸有人报说你与宗契师父平安,我这才松一口气。”
应怜犹疑半晌,见她一句话了事,不再欲多提那郎君,方问:“与你对坐之人,可是那茶商?”
“正是他。”李定娘笑了一笑,道,“我先告个罪,从来也未与他提过你,想着日后成了一家人,再徐徐图之。”
应怜想,我在意的哪是这个。
“他是什么样人、家中如何,你可清楚?”她问。
许是她脸色不大对,教李定娘瞧出几分来,一晌不言语,忽却拍了拍手,似一恍然,“是了,你与宗契师父一道,想必哪里听过见过他,是也不是?”
应怜默然。
屋中正燃的恰是梅花香,本是徐徐幽幽,又与院中清寒冷香殊绝。氤氲暖香,正是她姊妹间叙话再好不过。然应怜也不知为何升起几分心浮气躁,碍着女使在外头,不愿敞了窗儿教人听见言语,便仍闷在屋里头,越闻那梅香越烦心。
李定娘也不如先前气定神闲,眼儿勾勾地瞧她,问:“你听了些风言风语,是也不是?”
“……是。”半晌,应怜答言,“我听说他家中本有妻室,却贬做妾,故心中犹疑。”
“那是有苦衷的。”李定娘道,“他母亲病了,原是与那媳妇命相相克……”
“定娘表姐。”应怜唤她一声,也不如何呛、也不如何喧哗,却教她歇了话头。
“与你分别时,我才不到十一岁;而如今,过了年,我便十六了。”应怜望着她,心头也不知是烦恼是怜悯,“你总不能,还把我当小孩子哄。”
李定娘久久无言,目光与她一触即离,游移在茶瓯里、炉香间、琴案上,偏就不去瞧她。
应怜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