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渐渐没了意思,便生起几分尴尬来。转而一想,她讲这些琐碎东西,可教宗契师父如何搭话呢?
便压下满肚子追昔,又问:“你往常入冬,都做些什么?”
宗契微微一笑,“无聊得很,没甚可说的。”
但见应怜寻根问底的好奇目光,他终究抵不过,便挑几样说了,“搭粥棚,扫上头积雪,放粥牌子,赶泼皮;辟单间通铺 ,容留孤老;收拾冻馁,掘坑填埋。”
一边想一边说,实在说不出什么,抬眼一瞧,却见应怜捏着油纸包一角,眼儿睁得大大的,又有些怔忪,似在想什么心思。
“我说了,没甚有意思的。”他以为她听得无聊,走神了。
不想应怜一动,张了张嘴,嗫嚅说了一句:“洛京没有冻馁……”
宗契待说什么,她却自接了话:“原来也是被人收拾了么?”
她一时不言语了。宗契只觉后悔,怎么挑这么个不像样的话头来讲。只是自己一向不会舌灿莲花,想岔开话题,越是搜肠刮肚,却越是想不出再说什么。
半晌,憋出一句,“你乏了么?”
火光下,他的脸有些红,投下的黑影落在庙墙壁上,直要顶了天去,愈发地岿巍。应怜歇下了伤时的心思,摇摇头,细声回答:“我不累。”
一晌雪厚风急,贯进庙内,将她吹得一个哆嗦。宗契便起身,将庙门掩了,隔绝里外,回头瞧应怜,雪白的面、殷红的唇,在一方自成天地的孤庙里,浑不似人间污浊种,倒像是瑶池台上,玉露仙琼浇灌出的一朵瑰质仙姝般。
他一刹有心再去把门开了,又怕她冷;只是关了门,火色下她瑰艳眉目,又让人眼光无处放。
宗契便又去展了草铺,背对着应怜,平整根根草杆,想了想又觉着不妥,这么共处一室的,她名节还要不要了。
柴枝枯燃,到了时辰,逐渐燃尽,火光幢幢黯淡下去。应怜见宗契背身正忙着,便自个去捣鼓那篝火,捡了粗粗的枝子搭在上头烧,只是不见燃,等得急了,抄了那粗枝挨近了烧,一会儿,手忙脚乱,叫道:“宗契、宗契!”
火光一灭。
她急起来,便不唤他师父了。宗契回头,趁着朦朦胧雪色,见她扔执着粗枝,手足无措,一双眼儿铆定自己,像落水时攀着个救星似的。
暗色里掩住了他的失态,宗契又哭笑不得,“要燃着粗木,得摆高些,耐了性子……算了,还是我来。”
便过去挑了易燃的细枝,又将她手里粗木虚架在最上头,复燃起一堆火。
他摆弄火堆,侧脸映着明火的光,三分专注、三分笑模样。应怜松一口气,一时盯着他,只觉安心。
一会儿,火势稳了,宗契叮嘱休要再抄弄,又去为她铺整草铺,只在火堆旁,贴着府君像脚边的石座;掌心抚了抚,觉着草杆不平整,想了想,便又铺了一层衣。
应怜瞧他动作,见那衣裳,十分赧意,“用我自己的衣裳吧。”
“这是知县当日赠的,”宗契解释,“我没穿过,你垫了便是。你那几件尺寸太小。”
她低低应了一声。
一晌卧榻铺得了,他这才道:“我去守夜。”
便向门边去。应怜因想着外头夜风夜雪,他怎好僵立,一急之下,便捉他衣袖,“你别走!”
往常宗契与她一处,般般都依她,只这一次却微微一顿,撤开手,退了半步,才道:“我不走,就在外头。你自歇了,有事叫一声,我听得见。”
应怜自觉唐突,脸烧得火辣辣的,心中不愿,却也不好入夜与他共处一室,只得缩回手,垂眸应声,只是心里不安稳,思量反复,唯能叮嘱一句,“那你、你多穿一些,别又病了。”
便闻得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