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过了,被她抱在浴桶里的时候,认错的话也说了很多遍。
每一遍追问她都说没有,每一句道歉都换来一个轻轻的吻。
……还是他记错了?
他整个人陷入惶恐。
转过头,殿外阳光明媚,隔着一段距离也灼得他眼睛微痛,像无形的火海。
他定定望了一会,突然开始吃饭,吃得很快。往嘴里送进最后一口后,他刷地站起身,快步朝殿外走去。
两步后又拐了回来,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自己。
收拾妥当,腰牌挂在身上,方向也在前一日、嗓子刚好些的时候就问过。一道青影出了毓庆宫,停也不停地朝正德殿走去。
单薄的身影还没走出多远,就被遥遥一道钟声止住。
“咚——”
虞白猛地回过头。
那个方向,他太熟悉了。现在看着,还会不自觉地腰酸腿软。
那道钟声,他也太熟悉了。
那是……
“咚——”
钟声鸣尽,燕昭睁开眼睛,望向面前不远的莲座烛台。
烛火绵延成片,在她视野每一个角落扑朔跳动。往常她会讨厌这样刺眼的明光,会忍不住想要眯起眼睛去遮挡。
但现在,重重灯影落进她眼底,她平静得仿佛与世隔绝。
上香。
青白烟雾流水一样散开,气味沉郁得像深埋地底的枯骨。
奠酒。
晶莹酒液洒上祭台,纤细水流淅沥不断,一滴一滴撞人耳膜。
祝文。
朗读声和诵经声交叠,嗡嗡入耳,如同层层环绕收紧的念咒。
隔着青烟烛火,神龛高坐。
先帝牌位供在里面,金丝楠木木色幽暗,像是从黄泉深处望来的眼睛。燕昭抬眸回望,平静得仿佛与世隔绝。
她原以为这一日她会躁怒不安,但并没有。一切苦痛憎恶思虑忧愁都在祭礼钟声敲响第一下时散去,余下的只有平静。
祭礼。
牌位。
死物。
死了。
那个给她带来苦痛的人已经死了,再也左右不了她的情绪了。
燕昭平静地想。
礼官高唱送神,所有人再一次俯身拜下去。
祭礼就要结束,她已经快要等不及。最后一把黄白笺撒入火中,她在心底默念快一些、再快一些,她想快些回去。
一角未被吞噬的黄纸乘风飘摇,在她面前打了个转又落回火里,终于烧成灰烬。
终于——
“把人叫来。”
回到正德殿第一件事,燕昭朝角落里那道绿衣影子吩咐。
布德音又兼祭毕宴,这一日真正告终时已是傍晚。殿内已经掌了灯,她大步穿过灯影,在御案后坐下。
正德殿,她留宿宫中时办公的地方,往日并不常来。相比府里待惯了的书房,这间大殿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尤其是现在面前,空空如也的桌案。
除了砚台镇纸和笔架,什么都没有。
没有积攒成摞的奏折,没有等着她的公务。
祭礼前这几日她内心烦乱闷头办公,居然把所有堆积都处理完了,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
虽然这只是短暂的空白。明日一早,桌面一角又会被占满,燕祯歇过几日也该恢复功课,新的忙碌又会扑面而来。
但就在这个瞬间,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殿门一声轻响。
燕昭抬眸看过去,一点浅青色出现在她视线尽头。
静夜的最后一点缺憾也补全了。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