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言无声攥紧了手,缓声道:“臣是大周臣。此行是生是死,臣绝不后悔。”
李意骏轻声道:“你这又是何必?”
何必?
周言在良久的沉默后开口,“叶氏有胆识,有手段,有能耐,她是一代枭雄,却不是作皇帝的人。”
他曾与叶帘堂前往谷东共事,亲眼见识过叶帘堂的手段。
都说兵不厌诈,而叶帘堂往好了说是足智多谋,但放在外人眼里,那就是狡诈。
聪明又阴险。令人捉摸不清。
周言手下的第一支箭,就是叶帘堂引导着射出去的。
它穿破晚秋的霜气,精准地射向了千子坡。这样一个在谷东作威作福了多年的土匪山头,甚至还不及发出哀鸣就轰然倒塌。
他就这样参与了一场生命的覆灭。
大周对于土匪向来以教化为主,可叶帘堂出手这样干脆,没与任何人商量,就这么理所当然的做了。
大周崇尚仁善,这也是如今叶帘堂呼声如此之高的原因。可周言学了一辈子的仁善道德,只有他知道,叶帘堂其实并不是传言里的那个模样。
那人柔善的面皮之下,藏得是一把几近于刁滑悖逆的反骨。
三年前,周言惊惧地看着千子坡满地血水,这些人有着与他一模一样的血肉,而就这样挣扎着没了气息。
他几经颤抖,想要上去替他们裹好尸身。
而就在这血水混杂的刀剑倒影之中,周言瞥见叶帘堂无甚感情的眼睛。
叶帘堂可以是谋臣,可以是谈天喝酒的友人,却不是为君之料。
“她若称帝,臣不会追随于她。”周言看着茶盏里微晃的烛影,慢慢说:“与其在她手下苟且偷生,不如再为大周拼这么一把。”
他端起茶盏,朝着李意骏举杯,“哪怕是最后一把。”
李意骏看他半晌,最后只笑着举杯,同样朝周言的方向一递,问:“你觉得,百年后,还会有人记得永淳年么?”
“这是自然,”周言笑着,双眸却湿了,“陛下除奸佞,归良田……定有人会记下陛下功劳。”
“可天下人哪个在说我好,”李意骏喉头哽咽,“我无用……我做了亡国君,该被李氏千刀万剐。”
“文字浅薄,哪里能记录风波,”周言摇头,“人世行路,无处不坎坷。大周还在,陛下别丧了气。”
“……大周还在。”两盏相撞,水波荡玉声,李意骏红着眼睛,笑起来:“是,人生在世,当如青松。”
*
皇帝不在宫外过夜,蓝溪撑了伞,应着李意骏的要求去送周言。
马车停驻,风雪刮得油纸伞发出脆响,周言下了车,忽地回首,“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蓝溪陷在黑夜里,府檐悬挂的灯笼照不到她。
闻言,她将伞面微微抬起,露出一双眼看向周言,问:“大人是说什么?”
“你从前是张氏的人,”周言背手站在府前阶上,道:“陛下的起居,吃食,各类杂事,你都替张枫盯着,该是陛下最为烦躁之所在。可是事到如今,陛下却还留着你。”
蓝溪看着他,听见他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人。
似乎每一个见过她的人都要问出这一句话。
蓝溪笑了笑,说:“大人真是太看得起咱家了。大人想听的话,咱家日后慢慢与您讲。”
周言哪还有什么日后,他必须清楚李意骏到底留了个什么东西在身边。
所以他只静默地立在原地,等待着蓝溪开口。
“咱家生平无聊,既如此,大人听了可别困觉。”蓝溪轻松地笑了笑,好像并不因此为难:“咱家出生谷东,家父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