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180(7 / 51)

帘堂笑了笑,目光留在案上的琉璃盏,那浅碧色的茶汤里有微微晃动的光,“想来也颇有道理,你看我如今拖着个破烂身子,不仅要挨痛,还会成日里做噩梦。也许我当初的确应该在其中选一条路,至少要比现在好走。”

丛伏的嘴角动了动,她轻轻抬起手,“您……”

“当然,我当初做事的确莽撞,不顾后果,现下想起那时候的有些事情,背后都要出冷汗。可实话说,丛伏,我一点都不后悔。”叶帘堂目光没动,继续道:“如果再来一次,我可能还是会咬牙挺下北衙的那一顿打,还是会从崇楼后院的碎石堆里爬出来。走在这样的世道里,本就只有拔刀才能自救。”

丛伏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岭原花楼汹涌的烈火,承平道观里碎裂倒塌的观音像,小苍潭潮湿滑腻的山道,这一切都历历在目,叶帘堂轻轻摇了摇头,“那是片刻的张扬,是攻苦茹酸后的快意,但它不该成为我们的常态。”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1】,我们所做一切的最初就是想要救命,只不过一开始是我的命,而今是天下百姓的命。报仇……它不是战乱的借口,也绝不能成为人头的悬赏。”叶帘堂微微叹出一口气,“大周八方风雨,多的是流离失所,易子而食,析骨为饮的惨状。是清也先生告诉我,想要平乱救民,只能靠水滴石穿。而一味的拔刀劈砍,是没有用的。”

丛伏指尖动了动,垂下眼。

“当初你待我好,在石家那样机谋易变的地方,你却在帮我站稳脚跟后告诉我,你愿意跟着我走。”叶帘堂抬眼,“阿伏,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因着你,才能有如今车行万里的聚宝台,才能有今日的我。”

但时局这样可怜,快刀再不能畅快出鞘。

他们身处其间,看到世事纷至,无力与不忿也不是假的。

或许这就是行路的本意。

于是丛伏俯下身,轻声道:“我明白了。”-

丛伏要等新刀,“鱼肠”那边有放心的人管着,于是今夜便歇在了南府。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从前的事了。

梦中的阆京还是老样子,花灯挂满街市,手中的匕首出鞘再收回,隐约能带起空气里的细尘,天一亮,石家的子弟便该献身到大周各地的经纬中去……石府弯弯绕绕,她就是在这样晦暗的天幕里遇见了叶帘堂。

单薄,不说话,奄奄一息,平静地承接着一切审视。

风和缓地从二人间穿过,丛伏看着眼前消瘦的身影,总觉得这人再在那里站得久一点,身体就会慢慢被风渗透,最终被它一同裹挟而去。

丛伏回想着过去的三年,记不清自己是为何接下了辅助叶帘堂的活计。

只记得她办事时那种不要命的疯劲,拖着伤体却从不停歇。浅淡又鲜明。

她今日说觉得叶帘堂脾性变了,不如从前凌厉冷硬,但她却并不为此失望,恰恰相反,丛伏为她满足。

天快要亮了,小烛烧得泪淅淅沥沥,丛伏半睁开眼,从窗子望出去,低垂的暮色中有白鸟低伏掠过,向远处晦暗的群山飞去。

天色蒙亮到晨光隐约,远山如黛,一切都崭新起来。

一行人站在焱州城门前,为首的仰头灌了口酒。他带人一路奔波,衣角靴子尽是泥点。

此时天色尚早,城门口街道肃清,只闻几只低伏掠过的白鸟细鸣。

“停住。”城墙上有弓弦拉紧的涩响。

城底下,为首之人抬臂,身后的骑兵齐整地后退一步。他仰头看着焱州巍

峨的城墙,披风被冷风吹得猎猎。

城墙上有人问,“什么人?”

为首那人体型魁梧,高坐马背之上遥遥望去如同一堵高墙。

闻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