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眶微红,闻言, 哪怕气若游丝, 也忍不住张嘴说了些什么。
几乎没有声音从他喉头溢出, 可乘岚恨自己眼力过佳, 偏偏读懂了他的唇语。
又或许,那原本也是他摇曳的心里所想的。
红冲说:是你先招惹我的。
从那个绣球开始,到东海岸边地短暂再遇, 再到枫灵岛上这两日的交集,似乎确实如此——是他棋逢对手,又见色起意,红冲曾或是婉拒、或是回避过他许多次,是他一再纠缠。
明知眼前人目不能视,乘岚却还是闭了闭眼,不想叫他看出自己心情,问他:“前些日子那魔修,究竟与你有没有干系?”
说着,乘岚松开手。
这话却莫名激怒了红冲,他才重获自由,就因呼吸太猛而呛得不轻,哪怕支起上半身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咳得声音沙哑,却还是立刻反驳道:“你怀疑我?你别忘了,是你压碎了我的发簪,才害得我不得不回家!”
一场并不正式的切磋,让乘岚背上了这份曾经品味起来颇有几分暗爽的债。乘岚陪着他趁夜渡海回家,在槐树林中为对方做了木雕,又到露州城去逛了早市……可如今这般光景,再忆起过去,仿佛一切都变得别有用心,乘岚还赠给他的另一支发簪,如今已落在了水中,随那条白绫一起。
红冲稍缓过来口气,若有所觉道:“就因为我是妖,所以你说过的那些,就全都不算数了。”
“是你骗我。”乘岚声音低沉:“……也怪我有眼无珠,竟然真叫你滥竽充数。”
“滥竽充数?”红冲冷笑一声,暗道乘岚朝三暮四:从前把他当掌上明珠,如今就成了鱼目混珠!他心里恼得无以复加,嘴上也毫不留情:“你的真心真是比街上的草芥还要不值钱!”
乘岚心中最是对此有愧难安,被这话戳中软肋,反唇相讥道:“你我又有何差?一分钱嘲半分钱,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静了片刻,乘岚看到红冲的眼眶里蓄出了一汪秋水。
“我与你不一样。”红冲轻轻道:“你不知道我是妖,可我一直知道你是人。”
乘岚望着他,突然心有灵犀地明白了他要说什么。
“几千年来,人把妖当外道,从未停止猎妖,想来你也亲手斩过不少恶妖……可我从没恨过你。”
红冲望着他,那双分明无神得连瞳仁都没了的双眼,如今却仿佛会说话了一般,平白显得如此幽怨可怜。
“但我这些年来从未乱过凡间规律,更不曾杀过一个人……哪怕是凡间恶人,我也只管将他们打包送到能管束他们的地方去罢了。”
他似乎知道乘岚正凝视着他的双眼,两颗眼泪像断线的珍珠,恰到好处地滚落脸颊,口中低声道:“我是瞎子,可我眼盲心不盲,但是……”语气转而变得怨怼,指桑骂槐道:“倒不知谁的眼眶里装着的,才是真的摆设。”
乘岚被他说得怅然若失。
人似乎总是如此,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就如乘岚——世间有许多妖物在山野林间偏居一隅,哪怕是偶有时候与人类相逢,也秉承着与人为善的原则,从不曾沾染恶孽、结下怨果——乘岚在凡间仙门行走多年,对此并非全然不知。
苍天有眼,却不曾封禁妖的登仙之路,便可见妖只要肯顺天应时,便无需赶尽杀绝。这也是仙门一向秉承的原则。
可妖要如何才算“顺应天时”?这规则,却反而由人来制定下。
天道不曾禁止妖行走人间,否则,妖便不会有修炼化形的路可走。
人却只许妖安守本分,一旦有妖物化人,却被发现真身,大多只会落得拔骨去筋的下场。
至少,一个遮掩真身化作人形混入凡间仙门的妖,乘岚见之,第一反应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