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李弃正在跟那帮老油条虚与委蛇,而乌尔岐则显得从容了不少。他此刻正在梁都城西的一处不甚显眼的蕃人房屋内,喝着塞北人冬日祛寒必备的炒米乳茶,与那几名塞北贵族随意闲聊交谈。
他们明面上是走货的行商,背靠的商行据说势力贯穿了整条西北商路,而今遣人留在梁都,也是为了能找到机会与官家联结。而恰好,乌尔岐的质子身份及与皇子的密切关系能在此处行得大用场,于是他便有了更多的理由与他们拉近关系,探听情报。
“我离乡日久,好多事已不太清楚了。”乌尔岐撇了眼那头正算账的人,问:“我父王如今还在打仗么?”
那算账的是西北某个部族的人,连名带姓念起来十分拗口,他闻言头也不抬,随口回:“很少了。大体上已经没有哪一部敢明着反,他镇压的手段太狠,我走前还曾听闻他会屠族,不论老少一律不留活口。同此前的大汗比,实在算得残暴。”
他倒没有因为乌尔岐是乌尔莫卧汗的次子便有所隐瞒。这与乌尔岐毫不掩饰的三皇子立场有关,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对塞北王位有分毫觊觎的样子,整个人内敛沉稳,看着既不像个十六岁的少年,也不像是粗野狂放的塞北人,仿佛已经完全被汉人驯化似的,若非还有着塞北独有的碧眼与微卷的长发,只怕他一时也要将其看作是大梁的孩子。
“这么狠啊。”乌尔岐毫无波澜的感慨,那塞北人抬眼瞅他,没在他脸上看到什么害怕,于是叹了口气,道:“你走时年岁也不小了,没见过他杀人么?”
我小时候天天被关在破毡房里,除了牛羊什么都见不着。乌尔岐在心里想,嘴里只说:“这是人人都能看的么?我哪有这个荣幸。”
“没见过啊。”塞北人哂道:“汉人有句话,叫初生牛犊不怕虎……你看杀人二子轻飘飘的,真亲眼瞅着了,指不定要吓成什么样。算了,我这批礼单清点的差不多了,过会就得往外送,还要再借你名头一用。
“送谁?”乌尔岐点点头,他走过去,接过笔在那礼单上写了几行字,到落款时方停笔,问道:“留汉名么?”
“户部的侍郎,你不认识。”塞北人道:“写我汉名吧,萧北,南北的北。”
这名字也太随意了,但在大梁的外族人,名字基本都被起的这么简单。那塞北人看出了乌尔岐所思,道:“我妻的汉名是湘北。我的儿子年岁同你相仿,我实在不忍看他也被胡乱起汉名,于是把他送到吐蕃去了。”
乌尔岐无言,他默默写完了字,那塞北人倒是早已看开,他看着乌尔岐,想到自己远在吐蕃的孩子,想了想,问:“你信神么?”
汉人不信塞北人的神。他这话的意思是问他于信仰一事的偏向了。乌尔岐道:“一直信。”
“那,过会搬货的人来了,你便去那盖红绸的箱子里取个小盒走吧。”塞北人道:“那里有萨满亲手刻的玉,还有白狼的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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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李弃回来的很晚,他进门时,乌尔岐正坐在院子里,身上挂了狼牙红玉一类的玩意儿,抬头望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做什么?”李弃走过去,好奇的侧头看他身上的挂件。
“拜神。”乌尔岐注意到李弃直勾勾的眼神,于是随手解下几串递过去:“要摸摸不?这是最北边的神山才能凿得的血玉,那塞北人想拿它送人,运走前给了我几块。”
见乌尔岐开口,李弃才伸手接过。触感光滑冰凉,他拿起借着月光看,感觉那玉也不透光,通体是深浅不一的红,他记得这是乌尔岐提过的祭祀礼玉,想到他对神鬼之事的态度,最终也没说什么话,只是放到在放回乌尔岐掌心的时候,手指弯曲下来,同他十指相扣。
乌尔岐:“嗯?”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