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运送酒水的美婢被她猝然的起身动作撞得身子一歪,小小惊呼一声,托盘倾覆,酒液泼洒,好险被云湄给抓住,才没闹得一个杯盏碎裂、惊扰贵人的下场。
云湄看清她的脸孔,一时无奈蹙眉:“馥儿,你都出来多少次了,这些琐事用不着你来操办的,你只需要好生陪在贵人身侧侍酒便好。”
原来适才内室里头,那位纠结该不该更换新鲜酒液的美婢名叫馥儿,她原是乔老爷上个月下扬州谈生意时顺道买回来的瘦马,归家之时正逢张夫人升任盐运使的母家大哥前来探望妹妹,乔老爷平时经商需得过他的手,颇有些忌惮其官威,为表夫妻和睦,遗憾将馥儿扔在乔府角落不闻不问。此后,在张夫人的手段之下,甚至都
无人给馥儿送上一餐饭,险些将她饿死在柴房里。
那日同为瘦马出身的悦儿途径柴房,闻其求救之声,物伤其类,心有不忍,遂回来禀报此事,云湄听了,舍些银钱,原是要悄悄将人送出府去,馥儿却哀声表示,她独自一人在外,是没有法子安身立命的,只求能够舍个屋檐,她定然尽力侍奉左右。
如是米虫一般赖了两月,她自觉惭愧,听闻云湄要设办宴席,赶忙自告奋勇。
云湄看出她的报效之心,也洞彻她另觅高枝的决心,心中倒是未有半分不屑,人总是要往高处爬的。云湄便也给出了机会,随馥儿自行发挥。
结果当下看起来,似乎情状不太好。
馥儿一见是云湄,顿时双目放光,射出祈求之色,说什么也不愿意再进去了。
就见她微咬绛唇,紧走几步靠近了云湄,攥住她的衣袖,千般哀恳地说:“云大人不近女色,我侍奉得太难捱了,湄姐姐,你换个人吧,我、我好害怕……”
“不近女色有什么难捱的?正好你不用被那些男人占小便宜,老老实实倒完你的酒,坐一旁静看就是了。”云湄听得不解其意,满脸迷茫,为顾大局,劝说道,“主要是起先就放了你进去奉酒,总不好半途换人,显得咱们想一出是一出,抑或是叫人家认为怠慢、对他有什么微词才不肯侍奉,这实在太不周到了。天色不早,这场席面都快完了,再委屈一下你?”
“不是这么简单的,湄姐姐,那云大人……他……”对于里头的微妙情况,馥儿着实有口说不清,半晌才解释道,“他把乔公子身上那只香球摘下来,丢进酒里了,还说什么老婆没了,见不得人家夫妻恩爱,言语之间颇有些针对的意思,人也阴晴不定的。里头的气氛活像溺水似的难以呼吸,我实在不想再进去了,我、我怕掉脑袋。”
这信息太杂碎,又太突兀,云湄一时消化不能,听得细眉微拧。腹诽着,不是谈公事么,怎么忽地扯到家事上头去了?表兄这是怎么办的事儿,又把人家给惹得不舒坦了?
云湄一头雾水,实在理不清根结,见馥儿抖抖瑟瑟脸色苍白,心中担忧,开口问:“他是开腔骂人了、动手打人了,还是怎么,闹得你这么害怕?”
云湄不好贸然闯入,但她得确认丈夫的安危,实在不行,还是得上阵转圜的。
“倒是没有,他只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馥儿回想,虽则没有动辄摔砸东西打骂人,但她深以为云大人那样使人如觉溺毙的深冷气质,还不如明面上的打骂来得痛快呢,思及此,馥儿赶忙竭力形容着,“可是、可是……虽然里头四角镇了炭鼎,可是只要站在他旁头,浑身上下都觉得冷。”
早前馥儿怀揣着一颗寻觅高枝儿的心,任珠帘之后那位高官如何大腹便便,她也是能忍得的。可将将入内,便被那云大人通身那股子贵比金玉的气度所俘,纵使一身清素玉,亦然难掩其贵不可言,馥儿做了这么多年牛马不如的瘦马,自诩早已看透各色男人的狎昵本性,一时竟也被勾出几分尘封已久的少女情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