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子惟孕育亲生的血脉,唯一一个女儿还是别的男人的种。她不敢赌乔子惟对她们母女俩有多少责任,也从来没有真正仰赖过他,期盼他能支棱起来伸展羽翼护住她与绥绥。破家的祸事,能帮则帮,帮不了,她收拾包袱远走高飞,苦什么都不能苦了自己和孩子。
这相顾无言的一刻,乔子惟又从她眼中看到了那种熟悉的、生冷的碎光。
他敏锐地意识到了——她在盘算着分道扬镳。
两下里都好一良晌没有说话,灶上的茶水冷透了,云湄心烦意乱地拨弄炭火,挽袖煎茶,余光里却陡然瞥见坠落的水珠将膝头的布料洇透,濡出带了毛边的湿润痕迹。她循迹望去,果真美人落泪,犹如带雨梨花,可云湄这回却不再具备上一次面对他泪水时的好耐性了。
“……”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这般无奈过,收袖搁下茶炉,尽量心平气和回视乔子惟,“表兄,你非要让我看不起你吗?”
她可以接受丈夫料理不了继母生有勃勃野心的这点内宅小事,但她不能接受连外务也要她来打点操心的现状,甚至事后还要悉心去照顾夫君因此而生的脆弱,尔后继续镇日担惊受怕他在官场上又惹了哪位贵人不快,心忧头顶那柄将落未落的铡刀。
膝盖一重,原是对坐的人矮下身子,双手抚住她的膝头,十指收紧,小心翼翼问:“你要走吗?”
时至而今,云湄已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生气还是心累,只口吻平淡地道:“你见我有收拾包袱的迹象吗?我这几天都在为你四处奔波周全吧?”
话是如此说,乔子惟抬首凝视她的眼神,那里看似平淡无波,实则藏有审视。他暗暗握紧了拳,承诺道:“我以后定然不会再让你受这种苦了。”
云湄撑额闭目,没有回复他。
心里浅浅浮出另一个被她刻意忘怀的人影来,盘桓良久。从前认为所有丈夫都能做到像那个人一般是随处可见、理所当然的常事,现而今把心都快操碎了,才恍然明白过来,真是不对比,就不知高低香臭,和究竟香在了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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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几日,云湄将纠集的一应财帛尽皆兑成了通票,放进匣子里锁好,妥当怀抱着,同乔子惟一块儿上了驶往衙门的车马。
府衙的门头甚是恢恢,任尔狂风暴雪,尽皆掩埋不得。入得内里,庭院深深,皂吏往来,六班衙门分列两侧,秩序井然。拽了几个人问之又问,却始终不得那位云姓大人的音信。
乔子惟思索道:“关于杂税,朝廷有新政令要下达,云大人这几天兴许移步布政使司去了。”
云湄在寒风中冻得发僵,拢紧披风站了半晌,得到这个结果,不由斜过眸子乜了这个不成器的表兄一眼,“你怎么不早说?”
念着是在外头,又是丈夫公干的衙门,她深吸一口气,终归是按捺脾性,留他面子,没得担个惧内的名声,底下人为之不服他。
她转身欲走,对廊上却匆忙赶来了个小皂吏,呵腰说道:“云大人留了话,倘或是乔家的把钱给凑齐整了,领到班房来,对上账便妥。”
云湄有心为乔子惟周全几句好话,想见见这位云大人,遂试探问了句:“你们大人尊驾落于何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咱们实在是心里过意不去,托赖云大人按下不表,留咱们补救的时间,才免于抄家的祸事,此大恩大德铭感五内,惟求当面致谢才能谢得到位。”
那皂吏意义颇深地瞄了云湄一眼,一面领着他们夫妻二人入班房,一面笑道:“乔夫人灵慧,晓得是咱们大人在前头顶着,这把火才不至于立时烧到乔家。”
乔子惟讪讪,而云湄听了,惟有谢不尽的,心中感激已极,趁热打铁地想要把宴席之事替乔子惟敲定下来,顺势就说:“大人这份慈悲,我同我夫君都省得的,心里清楚明白,这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