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耳畔连绵不绝的蜂鸣, 云湄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仿佛被投入了一泓寒冽深潭的最漈处, 独自被隔绝在了另一个天地。
信上笔锋犀利的“云湄”二字,深切地勾动了她的恐惧。
没有似是而非, 没有长篇大论,而只是直言道“云湄”。
这便足够令她惊惶不已。
压在信纸边沿的指骨渐次泛白, 紧攥的力道触动经络扭曲的旧疾,伤痛逐渐清晰。云湄思绪恍然, 抬手凝视, 取下玉结环的一幕似乎犹在眼前。
她心若擂鼓, 分辨不清是惧怕,还是旁的什么。
“这雨当真来得怪极了,没有半丝迹象。原我从官署出来,还不见异常天象,走至一半, 忽地砸将下来, 亏得左右有人, 打发回去拿伞……”
槅门微动,一道青袍人影显现。他由仆人侍奉着脱下官服外衣, 身后为他遮雨的侍从收拢伞柄,将其置放在墙根,呵腰退下。又有婢子赶忙去灶房热上姜汤,粗使婆子们抬了热水入湢室,预备伺候主君沐洗, 一切有条不紊。
乔子惟絮絮抱怨着,可除了下人们的窸窣动静之外,久久不闻回复。
他不由疑惑,原本立在衣桁下由着仆人替他更衣,眼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自己绕过屏风,三两步走近了,出声探问:“……表妹?”
乔子惟是随常呼奴唤婢惯了的,每一归家,仆人们依着老路,各忙各事,动静实在小不了。云湄早已从这些响动之中醒过神来,一手将信纸揉捏成团,着急忙慌塞入袖笼之中,却难掩苍白面色。
乔子惟见她一张脸孔血色褪尽,又咬着唇瓣不置一词,于是将探询的目光移向了立在一旁侍奉笔墨的悦儿。
悦儿作为递信人,自然目睹全程,晓得根结就在信中内容之上。但她只服云湄,见云湄默不作声,自己便也一言不发立在那儿,很有眼色地并不多话。见乔子惟入内,权当看不见他目光里的询问,福了福身子,佯作避让地退出去了。
乔子惟心疼又生怪,紧走几步靠过来,拢住云湄的肩头,“这是怎么了?”闻见傅母的哄睡声,他朝里间瞥了瞥,恍然问,“绥绥又闹你了?”
绥绥不是个安静的小孩儿,她不像旁的襁褓婴儿那般缺觉,反而浑身都是劲力,前不久刚学会了爬,夜间也在床榻里头上下左右地爬来摸去,有一回扒在母亲脸上,熟睡之中的云湄差点被她弄得背过了气儿,无奈,只能让其跟着颇有耐心的奶嬷嬷赵傅母睡在一块儿。
虽然女儿顽皮,但这显然不够用以解释云湄苍白的面色。乔子惟复又试探问:“还是出什么事情了?”
云湄扯谎找补道:“妇人家的事,你问了做什么。”
乔子惟一下子没听懂,“什么事啊?”
云湄只好佯怒说:“她咬我了,疼得很,你还要听细节吗!”
乔子惟早便习惯了妻子时不时发发雷霆、使使性儿,这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脾气,他老早便知晓了她本真的脾性,早已接受如常,根本不会因此生气挂火。
不过听见内容,他还是颇有些尴尬,哽了下才小声地问:“什么时候能断奶啊?这样太遭罪了。我问过母亲,她说这个光景可以试着喂绥绥吃一点时蔬米糊了……”
富户人家都养有年轻的奶娘,乔家亦不例外,但云湄没有启用,心里总有些膈应,便只请了个照看细致的奶嬷嬷,其他俱都是亲力亲为 。
“她才多大,能咽得下去?”云湄这下是真不高兴了,她瞟了一眼对张夫人深信不疑的乔子惟,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说是说起孩子的生养方式,话音里其实带着另一层指责的意思,“婆母说的都是金科玉律吗?你不根据各人的情况来的,生拉硬拽也要听她调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