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宴上,左贤王打着和平谈判的幌子,让大嵩每年纳贡银两、布帛,数量皆达百万以上。

随着酒意上头,他的要求越来越过分,不仅要求在燕京驻扎兵卒,并且每年都要从皇室挑公主嫁去西羌。

阁臣们跟左贤王和稀泥,一直没有松口,时而久之,左贤王不耐烦了,知道他们都是看谢瓒眼色行事的,他们不松嘴肯定还是出自谢瓒的授意。

左贤王眼底杀意顿现,忽然笑了,看向一众倌人,随意点了一个人唱曲。

是沈莺歌身边的倌人,名字叫抱鹿,

抱鹿犯了怵,但不能违背贵人的命令,上了戏台后,左贤王笑道:“就唱李后主的□□花吧。”

李后主是南唐末代君主,□□花也是亡国之音,左贤王命令唱□□花,分明就是对大嵩皇室有恃无恐地挑衅!

管弦丝竹声起起,抱鹿咿咿呀呀地唱起曲来,唱得萦回婉转,曲毕,左贤王道:“曲是好曲,但”

他语风一转:“唱得太生硬了,委实扰了本王的兴致。”

说着,吩咐身边羌兵:“斩了。”

这一刻,沈莺歌瞳孔皱缩。

她眼睁睁地看到,羌兵走上戏台,拔起陌刀穿过抱鹿的身躯!

伴随砰的一阵水响,抱鹿迎面从高高的戏台倒在了湖池里,池水很快被血染红,面具脱落,露出了一张死不瞑目的脸。

池水溅在了花架上,溅湿了沈莺歌的水袖,她离池畔很近,看到了抱鹿浮起来的残躯,也嗅到了铁锈般腥烈的血味,她容色煞白,忽然生出了一股子悔意。

那个杀千刀的鸨母诓了她,这种局面哪里说抽身就抽身,分明是一场鸿门宴、生死劫!

唱得不好,就会被左贤王杀死,若左贤王有意刁难,在场所有的倌人都可能没命!

伴君如伴虎,倌人们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胆子小的甚至惊声尖叫起来,想要朝外逃窜,但阁门已被严防死守,那个逃跑的倌人很快沦为了刀锋亡魂。

剑拔弩张的气息溢满了整个水榭。

左贤王低声叹了一口气,看着谢瓒意味深长道:“本王杀个扰兴致的戏子,谢左相不会有疑议罢?”

听起来是征询,实则是杀鸡儆猴!

如果谢瓒不同意谈判条件,左贤王就杀了所有的倌人!

谢瓒随意地把玩酒樽,弯着眼睛:“都是供人取乐之物,能搏一搏乐就好。”

语气轻淡沉静,却透着彻骨的漠然。

左贤王目露一丝讶异,没想到谢瓒如此铁石心肠,不将那十几条人命放在眼底,一时之间,他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继续杀人以震慑谢瓒,他看不出谢瓒的底限在哪里。

如果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底限呢?……

左贤王眸底晃过一抹阴鸷。

沈莺歌蓦觉左贤王看向了自己,他诡异一笑:“你,上去唱。”

不知是不是出于沈莺歌的错觉,左贤王点到她时,谢瓒的视线状似无意地落在她身上,似玩味, ????? 也似探究。

沈莺歌知道自己这一回逃不过,只能硬着头皮上。

左贤王早已盯上了她,之所以先点抱鹿,不过是故意为之。她也不可能指望谢瓒,自始至终他都在隔岸观火。

还是唱那一曲□□花。

她掂着足,款款上台,踞坐在中心,常谓“唱歌必有乐器佐之”,淡扫一圈,她选了墨绳所系的红牙檀板。

上辈子跟母亲学歌乐,母亲说,檀板的绳道比喻忠义正直,有气节。

开腔前,沈莺歌阖眼深呼吸了一口气,前世的种种如过眼云烟飘过。

都是死过一回的人,历经过一整个王朝的兴衰,什么风浪没见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