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天?是真的亮了。
就像是一个在异乡漂泊了太久的游子,忽然想起来自己是有根可依的。
听及那久远的那两个字,谢瓒执着酒盏的手,力道一下子失了控,酒盏在他的手掌心化作碎瓷,尖锐的瓷片扎入掌心肌肤,隐微地渗出血丝来,血珠顺着他的掌腕低落,打湿在了一地桃花瓣上。
沈莺歌尚还在火上浇油:“只遗憾,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节哀顺变吧。”
谢瓒心中?生出了一种想要跟她共同毁掉的想法,他停留在过?去,而她已?经朝前走了,或许只有跟她一起死在这里,她才不会丢他一人在过?去。
她的生命力如此蓬勃盎然,仿佛一直不曾枯萎过?,而他渐渐觉得自己正在一寸一寸由内及外地腐朽了。
但这种幽晦的念头?,很快被他不着痕迹地压抑住,他对?着沈莺歌温和一笑,笑得风停水静,“你安逸太久了,我给你寻点事儿干吧。”
沈莺歌马上觉知到了一份不祥的预感。
谢瓒对?冲杀进来的一群死士淡声道:“左贤王是夫人所杀,你们尽可以寻她麻烦。”
顿了顿,他气定神闲地补了一句:“若是杀死了,也没有关系。”
男人最后一句话,清冷决然,教沈莺歌整个人如坠冰窟之中?,是通身遍地的寒。
亏她还以为谢瓒是心甘情愿替她背了黑锅,谁知他根本没有这一份打算,反而将计就计,缚住了她,还将她送到了那些誓要报血仇的死士面前。
下一息,她眼睁睁地看到那些死士,里三层外三层围剿住她,朝着她扑杀上来!
青苍在远处看得心惊胆颤,想去帮忙,却?被青朔截住,他摇了摇头?:“你现在上去,就彻底坏了主子的局。”
青苍怔怔地咬了一颗青枣,酸得直倒牙,但思及是夫人给的,不好?糟蹋了,也抛给了青朔一颗。
……
沈莺歌再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是日薄西山的光景。
晚夕的光刺得她睁不开眼。
她精疲力尽地以剑拄地,那一柄胜邪剑吮饱了人血,在薄暮的照彻下变得熠熠生辉,她的身侧遍地都是死士的尸首,血流成河,尸骨成山。
那些羌人的血啊,如暴雨般倾洒在她身上,干掉了这些死士,她甩了胜邪剑,哐当一声,剑身重重坠地,砸起一片飞舞的桃瓣。
沈莺歌摇摇晃晃地行至桃花树下,行至谢瓒面前的时候,她这一会儿已?经不是用?走的了,而是用?扑,一种近似于兽的动作,她裹藏着满腔的恼与?恨,跟他厮打起来。
“苍龙号沉毁之时,是我救你一命,你不懂感恩戴德也罢了,如今还来算计我,要致我于死地谢瓒,你可真真是一个狠而无心的人!”
“你当时救我,是因看到我的残缺,心生怜悯, ????? 故才施予援手,”谢瓒嘴角噙着一抹冷哂,牢牢捉住她两只手腕,“我不稀罕你的怜悯。”
“呵,我怜悯你?恰恰相反,我特别讨厌你!”
她毫不留情踢踹着他的双膝,他闷哼一声,迫得在她面前跪下,她趁此空当将他摁倒在地,汹汹地翻坐他身上,精心绾好?的发髻不知何时散落在了肩膊和腰尾,一部分?发丝垂散在他的面颊,掀起了一片难耐的痒。
什?么架子,什?么风雅,什?么仪容,统统都扔在了一边,她身上腾起了不加掩饰的杀意,十?指化作两颗拳头?,拼了命往他身上砸。
谢瓒深晓自己树敌不少,但这一份厌憎从她口中?亲自说出来,搅得他心中?颇不是滋味。
她敢说讨厌他?
谢瓒眸底蕴蓄着黑色风暴,一边抵御着她的进攻,一边淡声反笑:“你厌憎我,为何还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