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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下葬的时间需要越早越好, 许温森这名给纸人点上眼睛的手艺人,也需要早早起床。

窗外。

天光还未蒙蒙亮, 刺耳的唢呐声就响了起来。

吹锣打鼓, 一行披麻戴孝的人走过许家门口, 顺着乡间的小路,越走越远,直到身影消失不见。

谢司宁还是太小了。

许温森这次去给纸人点眼睛,同样没有带他。

随着院门推开又关上的声音响起,缩在被窝里的谢司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掀开被子。

谢司宁匆忙给自己穿好衣服后,离开家, 沿着记忆里父母下葬的那条小路,不知走了多久,许温森的身影渐渐变得清晰。

下葬的队伍浩浩荡荡, 许温森穿插在其中,并不显得突兀。

隔着五十米,谢司宁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每个坎坷,他人小,别人走一步的路程,他或许要走上两三步,却从始至终没有喊过一声累,一路上,火纸燃烧的气味与随行人中哀切地哭声,组成这条不见天光的蜿蜒小路。

棺材被同村人抬在肩膀上,不论多沉,都没有人说一句话。

哪怕不抬头去看,谢司宁都能感受到难以言喻的阴冷。

不知走了多久。

一路走,火纸一路烧。

最终,在一片处处是坟包的地方,众人停了下来。

死者的亲属披麻戴孝,村里领头人嘴里不断念叨着什么,一圈、两圈,他围绕着一小片地方走着,不知是不是谢司宁眼花看错了,领头人走过的土地上,有一圈水痕。

被水痕圈住的地方不算大,却正正好好能埋下一口棺材。

于是死者的亲属开始跪下烧纸。

无数火纸被火舌吞没,燃烧殆尽的灰烬被风吹起。

抬着棺材的同村人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肩上扛着的棺材始终没有落地。

随行有人拿着绑上白布的铁锨,开始挖了起来。

唢呐还在朝天吹。

火纸纷纷燃烧。

谢司宁躲在一个土堆后,与身后无数个坟包作伴。

许是他太小了,送葬的队伍没有一个人发现他,全在盯着前方,连抱着死者遗像的亲人,也在盯。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站在队伍后面的许温森一步步走到了棺材前,停在放置着纸人的地方。

谢司宁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看着。

眼下的许温森与平日里他见到的许温森完全不同,没有表情,没有喜怒哀乐,只满目淡漠地拿起笔,沾上墨汁,轻轻为立在自己面前的纸人点上眼睛。

一笔一笔。

明明离得很远,但谢司宁仿佛就是听到了毛笔行走在纸张上的声音,黏腻又冰凉。

许温森的手艺很好,一双活灵活现的眼睛出现在纸人空荡荡的眼眶里。

这家逝者的陪葬品很多。

就连纸人都比其他人家下葬时多。

许温森用了一点时间,才将纸人全部点上眼睛,谢司宁缩在土堆后,远远地看着。

这一次。

不论他怎么想找理由骗过自己,都无法否认,在许温森点过眼睛后,那些原本苍白的纸人,如今变得生动又可怖,好似不是由纸糊出来的纸扎人,而是活生生的人一般。

在沈村,陪葬品是需要在逝者下葬后烧在坟前的。

远处,天光乍亮。

随着领头人一段令人听不懂地吆喝声响起,那群抬着棺材的村里人迈着沉重的步伐,缓慢将棺材放置在了坟坑里。

一铲一铲的土,被重新填埋。

哪怕隔着很远,谢司宁仍旧闻到了火纸燃烧起来的气味,记忆一瞬间被拉得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