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山学堂在谢府西侧,单开一道门供外家学生出入,又以一道庑廊与谢府相接。司阍见是姜家马车,又见先走下来一位窈窕妙人,一壁热络地延请入堂,一壁派人去给三公子报信。
从萤先带着弟弟妹妹拜见过夫子。今日丁舍坐堂的夫子姓郑,生得十分严肃,问过姓名年纪,便将从萤请出去,开始考校二人的底子。
姜从谦往后躲了一步,所以先接受考校的是阿禾。
从萤悄悄攀在支摘窗边缘,踮着脚往正堂的方向瞧,正紧张时,冷不丁肩上被拍了一下。
“呀!”
吓得小声惊呼,转头却对上一张笑盈盈的脸。
谢玄览今日打扮过,乌发整齐地束进白脂玉冠中,鬓角利落得无一根碎发,仿佛栖在寒潭边的鹤细细梳过的乌翎。玉冠垂下两条珫耳,缀饰珊瑚珠,如此花哨的式样戴在他头上却不显喧宾夺主,反倒愈衬出他眉骨峭、鼻梁挺,瞳黑唇红,照庭生辉。
再将他上下一扫,新衣皂靴,腰细腿长,早春三分艳朗生生被他张扬成十分。
从萤恼他之际,也不由得心中感慨,怎么生得这么好。
谢玄览倚在窗边小声打趣她:“放牛郎,偷学得如此入迷,牛早跑出二里地了,怎么样,要不要员外我发善心,资你入堂读书呀?”
从萤忍笑瞪了他一眼,不理他,又转身去听阿禾答郑夫子问。
先时郑夫子出的几道接《幼学琼林》上下句的帖经,阿禾都答得顺畅,郑夫子点点头,指着小桌边的笔墨,又给她出了一道解释句意的墨义,兼考她的书法。
阿禾埋头苦写的空档,郑夫子将姜从谦叫到面前来。
先出一道帖经接上下句:“君子之身,可大可小——请接后句。”
姜从谦磕磕绊绊:“丈夫之志,可……可屈可伸?”
“是能屈能伸。”郑夫子又出一道:“取善辅仁,皆资朋友——接后句。”
这句姜从谦昨晚没背到,咽了咽唾沫,开始瞎编:“取瓜子仁,皆入腹中?”
郑夫子皱眉一拍桌子:“小庸才,此处岂是你插科打诨的地方!”
支摘窗外,从萤听得连连叹气:“这孩子真是……”
谢玄览在旁忍俊不禁,幸灾乐祸道:“这真是你弟弟吗,是否你家才共一斗,你独占一斗二,你弟倒欠二两?”
从萤没好气:“不是我弟弟,是你弟弟,跟三公子幼时倒像。”
说的是他那句流传至今的“秋寒明月吝清光,谁走夜路谁遭殃。”
不料谢玄览全无一点被揭短的心虚,反暧昧不明地受用道:“行啊,也算我弟弟。”
从萤这才知说错了话,只当没听出弦外雅意,奈何耳朵不争气,悄悄红了个透。
谢玄览意味深长地盯了她好一会儿,盯得从萤快要耳垂发麻时,忽然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看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不行,我……”
谢玄览作势要牵她的手腕,从萤迅速背过手:“好好好,我跟你去。”
两人离了丁舍,沿着槐木长廊往里走,路过一间间教舍,或听书声琅琅,或有墨香如风,有一间里全是半大的女郎,正随宫中嬷嬷学打香篆。
谢玄览边走边向从萤介绍:“谢氏丛山学堂里,男女十岁之前,同随夫子通文墨、学句读,十岁后男女分舍,男孩儿习谢氏族学经论,女孩儿学看账管家、针黹舞乐,有天赋者,也可修习诗赋。”
从萤点点头,心想,比她在许州时接触过的女学差一些,但在云京世家中,至少十岁以前,对女郎们的教习还算开明。
“你来这里。”谢玄览站在行廊最里侧,也是最宽敞豪华的一间教舍窗边,朝从萤勾了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