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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琰的拳头自袖中握紧,又松开,他想说点什么,终究没有出声,浅施一礼,离开了盛安县衙。

“东翁。”宋师爷蹙眉道:“如今这件事,反倒更加难办了。”

“我当然知道,”孙知县道,“替孟氏翻案,得罪府台臬台,前程尽毁;不替孟氏翻案,被南陈和孟家上告包庇富户,丢官罢职。”

横着死,竖着死,横竖都是死,孙知县打算先躺一会儿。

……

陈琰没用晚饭,不让人跟着,全家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林月白温了一壶酒,招手令平安过来,在他耳边耳语几句,平安便偷偷地溜进小叔公空置的宅子。

陈琰果然独自坐在天井里。

他仍穿着那件月白色的直裰,看着皎洁的月色洒落一地,看着杂草丛生的院落,复杂的情绪难以消解。

平安只穿了一身清水棉的白色中衣,披头散发从石桌底下钻了出来。

“爹~爹~我是鬼~~~~”

陈琰:……

“又偷着跑出来?”

“我跟娘说过的。”平安眼睛亮晶晶的,从身后变出一个小酒壶:“娘给了我这个,让我带来。”

陈琰会心一笑,心头浮起一丝暖意。

“爹爹今天心情不好。”不是疑问句。

陈琰随意应了一声。

平安不再说话,只是托着腮坐在一旁静静陪着,老爹看月亮,他就看月亮,老爹看屋檐,他就看屋檐。

只听陈琰徐徐开口:“两年前,在咱们陈家巷,有人害死了一条人命,又用两条无辜的人命去掩盖。你小叔公替她们上诉伸冤,十年寒窗功亏一篑。”

“你问爹为什么一定要科举?”陈琰道:“因为两年前有人告诉爹:平头百姓休论公道,如果你实在想论,就去做那个主持公道的人,倘若你无权无势,空等着他人为你主持公道,那就是砧板上待宰的鱼肉。”

陈琰没指望小小的孩子能听懂,不过是郁积在胸中的义愤无从宣泄,想找个倾诉的口子罢了。

陈琰还记得孙知县当年的神态,不是备受打击后的气馁挫败,而是完全被碾在地上的绝望麻木。他其实很感激孙知县的提点,让他在弱冠之年就认清了官场的险谲。

平安道:“爹爹已经是解元了。”

陈琰轻笑着摇头:“还远远不够。”

孟氏的案子已被府里省里办成了铁案,一旦被推翻,从提刑按察司到知府衙门都要跟着吃挂落,这些人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掩盖真相维持原判,刘仵作的死就是很好的例子,他区区一个举人,硬要跟这些大人物作对,会是什么下场?

平安很担心地看着他。

“爹没事,只在这里坐会儿,你先回去睡吧。”陈琰道。

打发走平安,他兀自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酒还是温的,一股暖流入喉,冰凉的身体也慢慢暖和起来。

却见平安又蹦蹦跶跶的折返回来,上气不接下气。

“我把这事儿跟娘说了,娘跟我说,爹爹要做官,她就做官太太;爹爹要经商,她就做老板娘;爹爹要种地,她就做农家婆;可是爹爹要做懦夫,她却丢不起这人!”

陈琰:……

他往儿子肉乎乎的小脸上使劲掐了一把:“你到底跟你娘说了什么啊?”

平安坏笑道:“我可没说爹爹害怕了,是娘自己猜的。”

陈琰又掐了他一把:“真成精了。”

平安揉揉脸,接着道:“我娘还说,他们害死了人,如果不受到惩罚,会有更多的人以强欺弱,迟早有一天,我们也会被更强的人欺负,这叫兔子……兔子……。”

“兔死狐悲。”陈琰道。

平安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