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中的赏赐发下之前,各院的贺礼先一份不少,安安静静、整整齐齐,送到了云起堂。
贺礼放下,人便告辞。收礼的侍女也并不进去回禀。没人会为这些虚礼耽误产妇的歇息。
看过孩子齐全,青雀用了一碗汤面,闭眼便睡熟了。
楚王不在家,她不需等他来看她。
阿娘和逾白应已在西陲安顿妥当。冬日雪路难行,她平安生产的消息送到,还需再等半个多月,或许要到过年。
承光早被阿莹抱过去照管。瑶光堂与云起堂很有一段距离,不怕她生产时的声音和血水吓到孩子。
有阿莹照顾承光,她也当然放心。
心无挂念,亦无等待,青雀这一觉睡得眉头舒展,呼吸和缓,神色安然。
冬风被严密挡在窗扇之外,熏了淡淡梨香的产房沁着融融温暖。
侍女和医女安静环绕在青雀身旁,时刻关注她的声息。
云起堂里静默无声。
……
张孺人剥了一个栗子丢在碗中,笑着回看薛、乔两人。
“别看我了,”她指一指栗子碗,“都不动手,都等我剥,吃现成的?”
薛娘子看着她,手指在桌上摸到一个栗子。乔娘子也忙摸起一个。
饱满的栗子滚在她们干净的指间。
凡宫中王府的女人,今时多以十指纤纤、细白无暇为美,指甲养到两分至五分长短,再以千层红、胭脂花、榴花或凤仙汁液染就,手指葱葱自广袖中露出,便显出肤白红艳,煞为可爱。
身为楚王的妃妾,张孺人三人当然也热情染过手指。
那时她们都还年少,十七八岁的年纪,在寂寥宫廷里相依作伴,等待不知何时能想起她们的殿下从军营里,从边关外回来。
后来,张孺人有了身孕。虽然太医、医女都未曾说,她也怕染指甲对胎儿不好,便将这习惯断了一年。
薛、乔两人自那之后,也不再染红指甲。
张孺人又染过两次。
一次是姜侧妃入府,新染了几个月。
再一次,便是江侧妃初入王府,她用胭脂花和榴花浅浅染了几次颜色,看上去与指甲的本色相去不大。也不过三五个月,便又歇了这件事。
为给大郎做针线,日常又不会
伤着孩子娇嫩的皮肤,这两年多来,她双手十根手指,从拇指到中指全不留指甲,只有无名指和小指留着三分长,方便挑线。
不留一点指甲的手指,当然是不方便检剥栗子上那一层薄薄的内皮的。
但张孺人剥得很顺手,很好。
在薛娘子和乔娘子握住板栗,继续看她的这片刻功夫,她已又检剥出一粒干净的果肉,用长了一分多长指甲的拇指和食指捏起,轻轻放在了碗中。
“哎,还看我做什么?”她手上不停,也不再看两人,剥开下一颗栗子的外皮,“她生了就生了,我还能再把孩子给她塞回去,让她重新生个女儿吗?”
这笑话不是很好笑。
但她起了话头,薛娘子便也终于能开口:“姐姐——”
“我……是不甘心。”张孺人不欲再听她们说。
她闭上眼睛,把双手放在了桌面上。
还未剥完的一粒果肉,带着一点内皮,在她掌心里“咕噜噜”滚出来。
侍女们都不在,这一间内室里,就只有她们三个。
张孺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燥意。
“可我再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她闭着眼睛,向后一仰,将整个身体都靠在椅背上,“我又不能为了心里不痛快,就去害人。那我成什么人了?总归是没有办法的事。你们说得都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