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燕拂衣毫无动静,仿佛仍睡得很沉。
“我得去山门看看,”李浮誉对夜柳说,“你……你在这里,照顾好他。”
“嗯嗯,”也是尊者境界的医修点头,“他今天情况蛮好,师尊你放心去。”
李浮誉怎么可能放心。
“他如果醒过来,要告诉他我很快回来,要通知我——你可能看不出来,但他会害怕。”
“他跟你不熟,可能又会装作不怕,要记得安慰他,但不要碰他。”
“知道啦,知道啦,”夜柳摆摆手,信誓旦旦,“放宽心,他醒过来的话,我一定立刻就叫你。”
……
不弃山的山门前,最近都很是热闹。
大批大批的人聚集在这里,有人是单纯关心两界战事,有人想要求谒见终于醒来的金仙,还有人是受了恩惠,前来询问守夜人的消息。
这些人都被分门别类,由训练有素的外门弟子接待,通常没有出过岔子。
不弃山身为仙门之首,就算是外门弟子,各个也有很不凡的修为。
——他们中大多数是无门无派的散修,有时是为了寻求庇护,有时是为了更进一步,却又不想失去自由,比起在小门派消耗青春来说,给不弃山看门,是更具性价比的方式。
相阳秋在他们中间,很是显眼。
在场的人大多有注意到他,也会感叹这个人的配色不同寻常,但绝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想到,是那位要毁天灭地的魔尊,这样平平无奇地站在人群里。
燕庭霜用旧灰色的兜帽遮住整个人,也混在一群散修当中。
他心跳得极快,在看到相阳秋的第一眼,就已经很想拔腿就跑——即使在几天的时间里,已经陆续见过李清鹤和商卿月的身影,也没有让他的情绪出现过这样大的波动。
昆仑重建之后,燕庭霜便去了延宕川。
他那时候灵力低微,就连很普通的小妖都打不过,即使拿了属于燕拂衣的一身仙骨,修炼起来,也总不是那么得心应手。
后来燕庭霜才知道,李清鹤当年没告诉他,《濯骨篇·传承》,是规则多么严苛的功法。
施展这一法术,不论共享者虚弱到了什么地步,都被要求拥有至少一丝的清醒神智,否则,施术便不会成功。
而在整个过程当中,但凡共享者有过须臾的犹豫……有过片刻,不那么心甘情愿。
施术者便会被术法视为盗贼,受到严厉的惩罚。
燕庭霜用了很久,才明白过来——那都是针对他的惩罚:
他会慢慢地,失去“自己”。
并非是什么抽象的、虚拟意义上的惩罚。
而是一点一滴,从内而外,一种将人彻底肢解的凌迟。
最先失去的,是属于“燕庭霜”的性格。
如果燕庭霜足够敏锐,足够清醒,他早就会发现,自己性格的转变是如此突兀。
在仙魔之战刚结束时,他还能当机立断,靠出卖商卿月,为自己换一点可堪喘息的时间。
可是很快,在环境的打压、李清鹤的逼迫,还有旧日行为都败露的慌张之中,他竟渐渐沉入到另外的角色里。
他开始真心实意地感到后悔、感到愧疚——不完全是因为失去,不完全是出于自私。
燕庭霜从前简直没有体会过那些情感,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知道那是怎么来的,甚至会以为是自己幡然醒悟,也会为那种终于“高尚”了一点的情绪而高兴。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因为,不属于他的仙骨,在慢慢蚕食他的自我,他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却又不配像燕拂衣,以至于变成一个不伦不类的东西。
然后,是属于“燕庭霜”的爱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