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烛火都未点,匆匆套了衣衫,披上大氅往医署走去。
冬日清晨,天光未启,道路、树梢、檐角都是将融未融的残雪渣子。朔风一扑,寒意似冰刀袭人,蔺稷顿在道上,掩口咳了好几声,左手里一盏羊角灯明明灭灭。
他缓了口气,疾步过来医署。
医署设在府中西南角上,本来只有两位医官夜中值守。去岁开始,因他身子之故,入冬后,便有六位医官一道值守。医署中,不算医奉和药童,便是专职的医官,如专司疫病的、跌打损伤的、身体保健的、或是如林群这类专司调养的,便有四十人上下。平素都由林群分配轮值情况,蔺稷并不清楚具体人员。
这厢过来,只说要寻方医官。
医署中一共就两位姓方的医官,一位是研究疫病的,一位乃妇科圣手。且不说时下没有疫病,丞相这等天未亮过来医署寻方医官,原也不是头一回。
不是寻涂抹的药,便是问按摩的手法。
彼时医官聚一起闲聊
“这等事由公主贴身婢子来便好,蔺相还自己跑过来。”
“约莫是私密事,蔺相不愿假手于人。”
“婢子再贴身,能有夫妻贴身吗?”
“还可不是贴身,是嵌身!”
“妾身?嵌”
诸人压声而笑,笑声扬出,又纷纷捂嘴不敢发出声响。
只你看我,我看你。
蔺相都自个来了,连贴身婢女都不让触及的事,这等隐秘,他们何敢做笑谈!
之后,便只是心领会神地暗叹蔺相爱重公主,再不敢宣之于口。
是故,这会见蔺稷过来寻方医官,值守的医判许林赶紧上来迎候,低声道,“今日闻殿下回来,方医官本是特地调了日子过来值守的。奈何江刺史家的夫人身上不太好,半个时辰前请了过去。不过方医官走前将一应殿下所需都交代好了,不知蔺相需要甚?”
天未亮来敲丞相府大门请医官,刺史夫人想来病得严重,蔺稷寻常不会多问,这会却问了声,“他家夫人上月不是平安生产,喜得麟儿吗?好好的如何染病了?”
许林原是为大清早不污上峰耳目而言语盖过,然蔺稷这厢细问,便如实回道,“刺史夫人产后失调,落了大红,怕是不太好。”
蔺稷有些诧异,“产后还这般危险?”
许林接过药童送来的药,顺口道,“妇人妊娠,从怀到生再到月中调养,都是有风险的。为母则刚,多来不易。”
“这是殿下的坐胎药。前头您说殿下嫌药苦,让方医官想法子换换口味。他想了一个冬日,才配出的药膳,里头磨了红枣、枸杞等细粉,可当早膳或点心食用。”许林恭敬奉上,“蔺相还需要什么吗?”
两辈子,她都爱吃甜的。
然乱世物稀,米等价于金,砂糖更是比金还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