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正是纪长蘅当值。她服侍太后洗漱完毕,又为太后端来一碗银耳羹。那银耳也是御用的珍品,产自容州的深山,状若白玉一般莹润剔透。
太后并未进膳,只问?了一句:“皇帝的病情怎么样了?”
纪长蘅的心弦一霎绷紧。她如实回禀道:“内廷还没有?新消息传过来,倒是外朝发生了一件蹊跷事。侍卫来报,今日?寅时,还没到上朝的时辰,文渊阁的门前就聚集了两百多?个文臣,他们哭着喊着,闹作一团,惊动了徐阁老。后来徐阁老出面,安抚了群臣,事态就没那么紧急了。那会儿寝殿的灯还没亮,奴婢不?敢打扰您。”
太后轻叹一口气,纪长蘅退到一旁。
太监王迎祥跪到了太后的脚边。
王迎祥是太后一手提拔上来的内侍。他在仁寿宫当了七年差,认了太后最宠信的老太监为干爹。
今年开春时,老太监暴毙了,太医宣称是“突发心疾”。太后也没追究,派人把老太监厚葬了。宫里人提起此事,纷纷赞颂太后仁慈。
王迎祥却感到恐慌。老太监身强体壮,还从?太后的饮食起居之中学到了保养之术,他绝不?可?能死于心疾!他的死因?是一个谜,深埋于荒郊野外。任凭他生前如何风光,他死后也只是一具不?完整的尸首。
太监都是净过身的、断过根的,这一辈子再也做不成一个健全的人。太监的恩荣,仰仗于他们的主子。王迎祥早已领悟了这个道理。他暗中?投靠了东无?,经常为东无?传递消息,迄今为止,太后还没发现他的行径。
他屏气敛息,利落地磕了一个头。
太后抬起左手的一根食指。王迎祥又跪了下去,毕恭毕敬地说:“奴婢斗胆,想请您放宽心,您是天地间?最尊贵的主子,您的慧眼洞察秋毫,宫里的大小事务都瞒不?过您……”
太后打断了他的话:“哀家没空听你的闲言碎语。”
王迎祥连忙跪伏在地上,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砖:“奴婢不?该多?嘴,请您息怒,求您恕罪。”
太后从?他身边走过,还给?他撂下一句话:“伶牙俐齿是你的短处,赤胆忠心是你的长处。”
王迎祥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到脚都是凉飕飕的。他的四肢百骸全然冻僵了,僵得不?能挪动半分。
他几乎可?以断定,太后故意说了一句反话。太后已经识破了他的底细。
不?仅如此,太后还考虑了全局,暂时没有?发落他。太后也猜到了他背后的主子准备谋反。那一句反话,正是太后十分高明?的暗示。
自从?皇帝登基以来,太后没有?公开插手过政务。她就像平常人家的祖母一样享受天伦之乐。但她的势力早已深深扎根于朝堂。她对京城的局势了如指掌。她照拂过所有?皇子和公主。无?论哪一位皇子或公主登基,她都是尊贵的太皇太后。她不?会参与夺嫡之争,只会照旧坐山观虎斗。
王迎祥曾经见识过太后的手段。先前他还猜不?准,太后与东无?孰强孰弱?现在他想明?白了,太后与东无?并不?一定是对立的。
王迎祥颤声道:“太后娘娘洪福齐天,万寿无?疆,您是奴婢生生世世的主子,奴婢不?敢对您有?丝毫不?敬。您若有?吩咐,奴婢定当遵从?,即便是刀山油锅在前,奴婢也不?会后退半步。”
太后没有?回头。她背对着王迎祥,以一种?平淡的语调道:“起来吧。”
王迎祥立刻爬起来,躬身作揖。太后没让他退下,他便跟随太后继续往前走。
太后走到门口,迎面扑来一阵凉风。她咳嗽了一声,纪长蘅递上一块绢帕。那绢帕的四周是金丝线锁的花边。太后拾起绢帕,指节处的宝石戒指闪闪发亮,腕间?的龙纹玉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