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执安看着她的背影, 又低眸看着自己手中的手炉,紧跟随皇帝的脚步。
大雪堵住来时的路, 朝臣不得不在此地歇息一晚,各自寻了殿宇去休息, 只朝臣多, 炭火不足,分到者, 少之又少。左相惯来有自知之明, 令人准备了帐篷炭火, 不与众人去挤。
皇帝的殿宇自然是最好的, 殿内早就有炭火在暖着, 至于偏殿……
两人步入偏殿, 偏殿本就是一待客之地,有小榻, 但殿内冰冷, 不及正殿暖和。
小皇帝扫视一圈, 默不作声,但眼中露出失望, 她看向左相,道:“回正殿,你住内寝,我住外面,如何?这里冻死人。”
其实她可以住偏殿,幼年的竹屋通风,冬日里寒冷,她与疯子照样挺了过来。但她私心不想住。
小皇帝在观察,颜执安同样在观望,看了一眼后,也没有勉强,道:“听陛下的。”
循齐缓缓松了口气,眉眼舒展,背对着左相,不由笑了。她的笑容,如往日一般澄澈,但颜执安看不到。
两人回到正殿,脱下厚衣裳,循齐围着炭火取暖,与颜执安说起安王的安排。
“等弱冠后,再调回京城,娶一王妃,他若安分,朕便让他活着,若不安分……”她顿了顿,眼中光色凌厉,不是她对不起先帝,而是被逼无奈,搅得京城不宁,朝堂动荡,她就只能对不起先帝了。
她说,颜执安听着,念及先帝,便道:“不用你来,我来。你受先帝嘱咐,天下人皆知,若是违背,天下人只会捏着你的错处,说你不忠不孝。”
循齐想起疯子的嘲讽:古人重孝,多是愚孝,仔细去想,那不是孝顺,不过束缚人的枷锁罢了。
俗语说,三十年前看父敬子,三十年后看子敬父。
念此,她想到右相,担忧道:“其实,安王的事情不急,上官家的事,我觉得,会出事儿。”
安王在皇陵,再怎么闹,令人看着,折断羽翼,无法闹腾。可是上官家呢?
上官泓秉持着家训,又占据孝道,右相几乎处处受制。
提及此事,颜执安也是无可奈何,道:“随她去,她想要的,她自己明白。”
上官礼此人,看似出自大家,熟悉礼法,又曾参与修建律法,外人都道她恪守规矩,可她明白,上官礼心中住着一头恶狼。
循齐紧紧望着她,她抬首,对上循齐的目光,四目相接,循齐的眼睫一颤,下意识挪开。
这一眼,惊慌失措,让颜执安的心不觉抽痛。循齐却装作无事,继续说:“朕、想废除上官家的规矩。”
“右相愿意吗?”颜执安恢复常色,“她若想废,早就动手了。”
“为何不废除?”循齐糊涂了,这般丧心病狂的规矩不废除,还留着作甚?
颜执安淡淡一句:“上官泓杀了她两回,出生一回,十三岁一回,她如今三十余五岁,二十余年,她都忍了,只是废除这条规矩吗?”
“那她想干什么?”循齐深思,一时间,倒想不通老师的用意。
颜执安摇首,“臣也不知道,但臣觉得不简单。陛下登基,她的地位更为稳固,你活着,就是她的底气,就看上官家如何伏低做小了。”
若上官泓知错就改,与之修好,便也罢了,但上官泓不是这等性子。
循齐迟疑,微微抬头,触及左相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柔,她的心忽而紧张跳动。
颜执安沉浸于思考中,不知小皇帝的想法,唇角浮现一丝无奈的笑容。
日落黄昏,宫娥准备晚膳,右相翩然而至,她从颜家帐篷里走来,入殿后,脱下大氅,乍见两人心平气和地烤火,心中不由犯疑,颜执安这是好脸色待小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