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进内寝,陈设如常,只是案桌上少了镜奁,书架上少了琴谱。
为筹办大兄丧仪,他已两夜未得?合眼,此?刻只觉又困又倦,便自吹灭了蜡烛,和?衣躺在床榻之上。
他仰望黑暗,举目无依,一股久违的恐惧感刹那?袭遍周身。
亦如幼时那?般,他起?身胡乱翻找起?母亲的那?串颈珠,然而颈珠早已束之高阁,一时又去哪里找寻?可黑暗亦步亦趋,恐惧一刻未停,他终在一堆换下的衣物?中,找到?了清操送给他的那?只鬼面。
他试着把鬼面戴在脸上,鬼面隔绝了黑暗,心竟自安定?下来。
曾几何时,他不再需要颈珠来抵御黑暗了,他误以为自己业已成年,不再畏惧黑暗,殊不知?那?不过是因为心有所慰,情有所依。
他在床上辗转,脑中又细细回想,分别前一晚他们说过的话——清操曾问他,他们之间,当?真仅有施恩与报答吗?
面对这个问题,彼时孝瓘不知?如何答;而今他知?晓了答案,她却失了耐心。
念及此?处,孝瓘再也没了困意。
他猛然起?身,取下鬼面,重燃烛火,唤来长史,命他查问府中所有婢子、僮使?——她离家前后?,可有发觉任何异状。
“奴婢记得?,王妃那?日自亲蚕礼回来,路上偶遇赵郡王妃,她们在城垣外的景亭聊了一刻。”一婢子率先道。
“可知?她们谈论些什么吗?”孝瓘问道。
“好像是在说什么琴乐之事。”婢子答。
又一婢子道:“殿下出征之前,王妃曾去过太?乐署,说是要找一些古曲的乐谱。”
“是去找那?名?姓万的协律郎吗?”
婢子摇摇头,“这奴婢却不得?而知?了……”
清操离家当?日,看守门廊的僮使?说,王妃大归时,亦如寻常出门,瞧不出半点异状。连他都禁不住红了眼眶,王妃却只笑着摆了摆手。
“是郑府遣车接走了王妃,同行的还有贴身近婢避尘。”掌管车马的马奴说。
“王妃她……可曾留下只言片语?”孝瓘仍不甘心,继续追问道。
众人尽皆默然。
良久,忽有个小婢发声道:“殿下,王妃离府的前一晚,用刀划伤了手腕,奴婢还请府医过来上了药。”
“是……哪里划伤了?”
小婢诺诺答道:“便是……便是那?里。”她说着,指了指孝瓘腕上的疤痕,“王妃那?里原是有几个字的。”
孝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里曾经镂刻着他对猗猗的誓言,却被猗猗用牙齿生生撕掉。新婚之夜,清操在她自己的腕上,同样位置镂上了同样的四个字——“约为瓘妻”。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只是淡声对马奴道:“去把重霜牵到?门口?。”
他遣散了奴仆,自己则换好素色常服,走到?庭院之中,拉起?重霜的缰绳,便欲往门外去。
尉相愿伸臂拦了他,“殿下意欲为何?”
“我要去一趟广阿。”
“殿下莫忘了,河南王丧期,朝中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文襄诸王,切不可擅离邺城啊!”
孝瓘笑了笑——阿兄不在了,确实没人再阻止他做荒唐事了。
重霜一路向?北飞驰,将尉相愿等随骑远远落在后?面。
赵州的治所在广阿
县,距离邺城大约五百里,孝瓘到?达时已近正?午。
他下了马,向?当?地人打听刺史的宅邸。
孝瓘牵着马,径直往路人所指的方向?走,走到?尽头,果见一处院落,门匾上题“郑宅”二?字。
孝瓘敲了许久的门,那?门才缓缓开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