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旁的,你还有大把将来,活好自己就够了。老师愿你安乐宁晏,一往如初。”
老大人说完这句,眸色淡淡地甩过赵晟,落在景平身上:“好好照顾……你太师叔。”
景平无计可施,咬着后槽牙用力地点头。
片刻之后,郑铮的灵魂被风卷走了。
李爻怔怔坐在地上,好一会儿才将老人的手安稳放下,从怀里摸出帕子,盖在他枯败的脸上。
郑铮额角的血迹顿时洇透靛蓝色,晕出一圈殷红,如深邃的夜升起血月亮。
李爻面无表情站起来,几不可见地打了个晃,抬眼看向赵晟。
陡然之间,赵晟只想回避目光。
他心中发慌,情绪扭成乱麻,不知自己是愧、是气、还是被李爻一眼看怕了。
他咽了咽,深吸一口气:“郑老师当殿谏君,朕受教,所言之事朕会详查,退朝。”
之后,逃也似的逃了。
殿上又有片刻的安寂。
有与李爻私交不错的官员想近前劝慰几句,可看王爷那模样,周身一丈似撑起道看不见的屏障——谁来崩谁、一视同仁。
于是大家默哀片刻,开始静静退去。
李爻一直在当殿站着,看内侍庭将郑铮尸身收敛去,才默然转身。
景平护在他身边,见他面色平静。平静得不近人情,与得知黑镯子秘密时一样,依旧没半颗眼泪落下来。景平想摸李爻的脉搏,又不敢去惊扰。他看到对方这种平静便莫名惧怕。怕李爻从他掌中抽/出手吗?
好像不是。
他暂时没想明白怕什么。
但他知道郑铮在李爻心中的分量,仅剩的、真心待他的长辈在他眼前没了。
二人拼尽所能,本以为事情化解了,万没想到郑铮自己不要活了。
而景平是懂郑铮的。
这小倔老头重情义、有气节、这样的人通常太要脸面。他亲手教出赵晟,惭愧不已却无力回天。
他不想看见高楼崩塌、因为他已经没时间等来下一个天下太平,他只有燃了自己,去填即将崩危的裂缝,唤回赵晟的片点清醒。
但有用吗?老大人……
景平眉心紧了紧。
李爻在他眼皮子底下迈步往外走,脚伤剧痛,猛一栽歪。
“晏初!”景平激灵回神,一把捞在他腰上,把人狠带进怀里。
李爻看他一眼,摆脱开搀扶:“无碍。”
这种时候他总是下意识强撑,格外刚强。
景平在这个瞬间明白了他怕什么。他惧怕李爻的平静是个一触即碎的壳子。壳子里有不知何时会爆的炸弹,一旦爆开就不分敌我、通通毁灭。
李爻木讷地往外走,脑袋里萦绕不去是郑铮那句“还有大把将来,活好自己就够了”。
他心里责怪郑铮:
我们为你周旋其中,你怎么说走就走了?
你知道心疼我,知道要我活好自己,你却做不到么?
是啊,做不到。
年纪大了,没有大把将来了。
李爻心痛地合了眼睛——郑老师啊,你在用仅有的“将来”为南晋拼未来么。
拼得到吗?
李爻突然听见有人喊他“晏初——”
声音像风,也像郑铮,来自不知何处。
他陡然抬头去寻,见恢弘的大殿拱顶端严霸气——老师,你说留下三缕忠魂在殿里,是你在吗?
这一刻仿佛真有丝丝缕缕的气息流动。
而下一刻,又不知到底是气流动,还是房顶动,描金的拱顶龙骨转起巨大的漩涡,像要把人往里吸。
“晏初!”
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