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在山庄闲着也是闲着,干脆逮着棣哥儿,教他健身习武。
于是乎,棣哥儿上午跟着谢无陵练功,下午跟着裴瑕读书,晚上陪着娘亲和腹中小娃娃谈天说地。
沈玉娇一开始还担心谢无陵和裴瑕同住一个屋檐下,万一碰上了,会不会吵起来。
日子一久,发现这两个男人竟意外的平和,偶尔还会一起带着棣哥儿出门钓鱼。
待到后山的积雪化了,还会一同进山捕猎。
每回钓到了鱼,或是捕到了猎物,当日便会让厨房做一顿大餐,而后四个人围坐同一张桌,共用晚膳。
对于这份和谐,沈玉娇惊诧之余,又暗暗松口气。
一日夜里,聚餐散去,她没忍住问谢无陵:“你们俩私下里应该没吵吧?”
“也不是日日见面,没什么好吵的。”
谢无陵道:“何况我和他约定了,为着你和孩子,能不吵就不吵。”
便是真有不满之处,约个地方打一架。
终归不能像年轻时那样,在娇娇和孩子们面前闹得不可开交,叫他们母子左右为难。
沈玉娇听到他们俩私下的约定,心底一片涩然。
那种“可惜她不是男子”的遗憾再次浮现
同一时刻,山庄的竹林小径上。
棣哥儿踏着皎洁月光,冷不丁问了句:“父亲,孩儿心里有一惑,望父亲能解答。”
裴瑕一袭鸦青毂衫,黑眸垂下:“你说。”
棣哥儿仰起小脸:“为何世间男子能娶妻纳妾,女子却不可以呢?”
这惊世骇俗的童言一出,裴瑕脚步也陡然停下。
半大孩子稚气未脱,圆圆眼睛在月光下分外明澈。
见自家爹爹好半晌没出声,棣哥儿眨眨眼,有些紧张:“爹爹,是孩儿说错话了吗?”
可他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身边的叔叔伯伯、叔祖父、伯祖父,他们都有妻又有妾,而且还不止一个妾——
除了妾,还有通房丫头。
除了通房丫头,他在裴家时,还无意听到下人闲磕牙,说起某某郎君在外面养了个外室,或是说某某老爷近日迷上了一个妓子。
他们说这些事时,好像天经地义,并无任何不妥。
可是先前母亲守寡,拿了放妻书改嫁,外头依旧不乏闲言碎语,说她乃是不贞之人。
就连祖母提到母亲,哪怕嘴上不说,语气和神态都充满不屑。
好似母亲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般。
可为何男子纳妾、纳通房、置外室、狎妓,都是稀松平常之事呢?
贞洁这个字,难道只属于女子,不属于男子么。
棣哥儿不理解。
他试图从圣贤书里找答案,可圣贤书里并无答案,找来找去,只找出四个字,“自古以来”。
可自古以来,就一定是对的么?
于是他鼓足勇气来问父亲。
在他心里,父亲是这世上最渊博、最聪明之人,或许能得到答案。
然而,父亲却是长久的沉默。
暮春夜晚的风轻拂过他的袍袖,男人清隽如玉的面庞在月光下模糊。
就在棣哥儿觉得父亲也没有答案时,他开了口:“大抵因着,如今的世间是男子掌权。”
“男子掌权,定下的规矩自然也是要利好男子的。”
棣哥儿愣了愣,而后垂眸思索起来。
他是个早慧的孩子。
静了好一会儿,纳闷嘟哝:“这不公平。”
裴瑕黑眸轻动。
须臾,他道:“但你是男子。”
棣哥儿皱眉:“可男子也是阿娘肚子里出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