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毕竟年过八旬了,现下还能如常处理朝政,已是罕见的精力旺盛了。再瞧同岁的刘语——脑袋半秃,身躯佝偻,端个茶碗都颤颤悠悠,真是不忍卒睹。
“不过仔细一想,寻常这个岁数的老者,多是无心折腾了,只想着安度晚年,剩下的日子过舒心些。”老宋悠悠说道。
裴恕之合上诏书,淡淡道:“那要看她有没有这个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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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值,离宫时裴恕之恰逢对面走来的魏国夫人。他本想避过一旁,让老妇人先走,谁知魏国夫人正面迎上,含笑道,“不如同行?”
裴恕之一怔,随即赞同。
两人寒暄数语,裴恕之本以为魏国夫人会提起拿她顶包吴知荣案的事,谁知她只字未提,反而问道:“梁王抚恤了豆卢捷的家人,是少相出的主意罢。”
裴恕之讶异的恰到好处,“夫人何出此言?”
魏国夫人:“那日梁王从宫里出来,有人瞧见他扯着少相的袖子痛哭流涕,连声感激。”
裴恕之无奈,“梁王这阵子被陛下责骂的怕了。”
魏国夫人转身停步,“不止这一件。让何镐上密报,坚持处置豆卢捷,事后抚恤——这些都是少相的指点吧。有情有义,兼顾法度,这几日朝野对梁王的风评有所好转。”
就褚承谨那狗脑子,一头碰死了也想不出这套连环招来。
这个她能猜到,女皇也能猜到。
裴恕之谦和道:“谈不上指点,举手之劳而已。”
捧得高才能摔的狠,蠢人做蠢事,何奇之。
蠢货改过自新了,众人对他怀有期待了,此时再犯大错,众人方知狗改不了吃屎,才能叫所有人对他心灰意冷。
魏国夫人:“少相足智多谋又仁义宽厚,难怪陛下多有倚重。听说楚王妃乳母之子毛甫慈死了,少相可有耳闻?”
话题转的突兀,随之而来她探索的目光。
裴恕之反应奇快,微笑道:“夫人忘了,如今的楚王妃姓陈,是五年前陛下牵的姻缘。”
魏国夫人步步紧逼:“毛甫慈尸骨遭到野狗啃噬,残缺不全,不过还能验出生前受了不少罪。少相真的全然不知么?”
裴恕之神色阴晦:“家奴背主,若还能叫他好好活着,裴氏也未免太软弱了。夫人收买了一次线报,难不成还要保他终生安荣?”
魏国夫人目光锐利,“少相这是承认了?”
“承认什么?姑母是暴毙而亡,夫人忘了么。”裴恕之不紧不慢的周旋。
魏国夫人盯了他片刻,开口道:“……说的也是。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毛甫慈死活,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裴恕之轻叹一声,低声道:“多谢夫人宽厚。数月前祖母得知毛贼所为,气恨交加,微臣险要多丁忧九个月。唉,姑母再轻狂任性,也是祖母的亲骨肉。舐犊之情,如何割舍。纵是过了十几年,一想到姑母盛年亡故,祖母依旧痛彻心扉。”
魏国夫人继续向前走。
她似是一块亘古不变的玄武岩,永远坚硬冰冷,外界任何变化都不能叫她动摇分毫。
听到裴恕之最后一句话时,她脸上虽无表情,周身气息却变了;沉默的背影透出淡淡的伤感,思念,痛楚。
裴恕之何等敏锐剔透,立刻捕捉到这极轻微的变化。
他没有追加试探。
一老一少,一高一矮,在长长的宫道上缓步而行。
为了迁就老妇的步距,裴恕之尽量放慢自己的步伐。
魏国夫人再次开口:“听闻薛夫人又病了。”
“姨母本就体弱,难忍酷热,又用不得冰,真是为难大夫了。”
“少相千金所求的高丽白参,兴许有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