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您明升暗降的意图昭然若揭。想当年大将军一统三分,功盖天下, 万人敬仰。如今陛下要您见龙卸甲,岂不是虎口拔牙, 鸟尽弓藏?”

第三人只平淡说道:“我等皆乃将军一手提拔,陛下也知晓我等只信服将军。将军虽然不急, 我等不能不急。”

夏侯成沉默了很久很久。

能进这间书房密谈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题,这三人都是他的心腹股肱,随他南征北战多年,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他的,他不能负他们。

皇帝已经对自己起了猜疑之心,他并非毫无觉察。半年来朝堂上波诡云谲, 皇帝暗暗纵容郭、陈两家外戚联手与自己抗衡, 他也心知肚明。他一忍再忍、一退再退, 可跟随他的人们忍不了、也无可退。

他的心如同外面的滂沱大雨一般, 灰败颓唐,肃杀阴鹜。

他们终究无法免俗。皇帝与权臣, 纵然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十几年,也抵不过一句“功高震主”。

无尽绵延的单调雨声中,他想起了两年前,他去天牢中见曾经的政敌最后一面,对方曾笑着断言:“夏侯成,今日是你赢了,可那又如何?帝王之心,深不可测,岂是你用小情小爱所能左右?”

当时他不信。他以为只是败犬之吠、将死之人心有不甘的恶毒诅咒,怎么也想不到短短两年,断言成真。

他缓缓抬起眼帘,扫视一圈桌上三人,缓缓开口……

·

“不是!我不是要反!你信我、瑞儿!”

赵舒权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喘息,惊出了一身冷汗。

卧室中寂静昏暗,只有微弱的夜灯光亮。赵舒权坐在床上,久久无法从梦境中挣脱。

那不是梦,那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前世。怀中的软玉温香犹在,耳边的欢声笑语依旧,他忘不掉。

前世他最终并没有走上谋反那条路。尽管身边的人一再提醒他,尽管皇帝已经在步步紧逼,尽管他们之间的情分荡然无存、只剩下龃龉不断……

他还是没有谋反。

定国公夏侯成,至死都是大卫忠臣。

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在床上坐了很长时间,赵舒权深吸一口气,披上浴袍打开房门。

走廊上也只有昏暗的夜灯,上下两层的复式公寓一片安静,楼下的张伯和隔壁的曹瑞应该都还在睡。

凌晨三点,正是睡得最熟的时候。

赵舒权睡意全无、心烦意乱,索性来到走廊尽头,打开阳台门。他这套公寓位于顶楼,比楼下的户型多了一个露天晒台,装修时设计师按照他的要求做成了露天休闲区,张伯每天都会打扫。

他在躺椅上径直躺了下来,明朗的夜空和静谧的城市让他的心情得到一些平复。初夏的夜晚,气温和风力都恰到好处,凉爽惬意。

城市虽然熟睡,灯火依旧通明。夜空虽然明朗,肉眼可见的星星却少得可怜。

真奇妙啊。赵舒权无限感慨。他想起十年前,自己还身处两千年前的古代社会,虽然不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夜晚的城市灯火晦暗,野外更是全靠天然光源,大部分地方漆黑一片,夜生活乏善可陈。

那时候,年少单纯、情爱最浓烈的那个时候,他和他的小情人不止一次,幕天席地躺在一处,仰望浩瀚星空。夏夜星汉流光,曹瑞总喜欢缠着他询问天象、推测吉凶。

他哪里看得懂什么天象?现代社会连看个北斗七星都费劲,他如何能认出漫天繁星姓甚名谁?

但他知道曹瑞问自己,只是因为心中不安,想要求一个安心,因而只好硬着头皮,凑合从星寰那里学来的半桶水星象常识,加上脑海中现代社会知识的残留,东拉西扯地应付。反正只要把曹瑞哄得高兴就好,说对还是说错有什么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