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明日要测验的书。
青山书院有规定,每一位学子在入学时,都要先进行一次测验,根据测验结果,按照从高到低,进行班级的排序,以甲为首,丁为末,共有四个班级。
可以说,甲班的学生只要去参加科考,不出意外,便是板上钉钉的进士及第。甚至于,有一次科考头三名,都被青山书院给包揽了下来,可谓是风光无限。
值得一提的是,甲班的先生是当今大儒方白鹤,教导出的学生皆是个中翘楚,天下学子皆以成为方式门生而感到荣幸。当年方家嫡女及笈时,踏破门庭的王侯贵族更是不胜枚举,甚至于在坊间传闻里,连陛下都曾透露出求娶方家女的意愿。
只是,最终方家嫡女嫁给了方白鹤的学生,当年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越恒,让无数人大呼惋惜。
直到后来,越恒一路高中,爬上了大理寺卿的位置,那些尖酸刻薄的言论才慢慢消散在了尘埃里。
时隔多年,如今最受人瞩目的却是他们的独子越风清,也是这青山书院内如今的第一人。
这青山书院内,大多都是越风清的吹捧者,就比如方才领他进门的小书生,在提到越风清时,各种溢美之词连着往外蹦,简直把人夸得堪比天上的皎月,不可高攀的仙人,无所不能,像极了曾经的沈楠卓。
旁人只见得他荣光满身,却见不得他去淌淤泥地。
风起,枝头轻颤,落叶打着旋从窗内飘了进来。
被过度神化的人一旦有了污点,不是从神坛跌落凡间,而是直接坠入无间深渊,他的所有过往都不值一提,人们铭记的只会是他那一次的失败。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过负的荣誉与期待,是压垮一个人最好的稻草。
沈临渊捻起那片枯叶,还未用力,那枯黄的叶片便已经四分五裂了。
傍晚时分,伴着悠扬的钟声,一日的学习才算是真正告终。三三两两的学子结伴归来,言笑晏晏,相谈甚欢,而直到月亮爬上树梢,沈临渊才听见门扉推开的声音。
似乎是发现同寝的人换了个,越风清的眼底短暂的划过一丝惊诧,不过很快,他便再度变回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自顾自坐到书桌前,撩起衣袖,开始磨墨。
对方乌黑的发丝处还淌着水,想来是刚刚沐浴完,沈临渊靠在床榻上,支着脑袋开始搭话,拉长的尾音甜腻得像是引人堕落的毒药。
“师兄啊,瞧见换了位新室友,竟是连声招呼也不打吗”
磨墨的手顿了片刻,越风清干巴巴吐出两个字“你好。”
“啧,你这人当真没趣。”越风清听见那人轻啧了一声,接着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那脚步声渐渐远了,内室里响起些许哗哗的水声,他心中有些微讶。
在内室沐浴,不仅要自己亲自去打热水,沐浴时的空间也很拥挤,就连他在这住了两年,也仍然不能习惯。没想到沈长岳这样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竟然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这点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收回心神,越风清悬起手腕,开始练字。自六岁开始习字起,他便没有过一日的空缺。一笔一画,自成风流,饶是当世的大家看了,也会称赞不绝。可越风清的脸上,却是没有多大的感情波动,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称许的事,只是应到做到的事而已。
忽然,内室的门扉被打开了,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陌生的气息在顷刻间将越风清笼罩在了其中。
沈临渊熟稔地勾住对方的脖子,半个身子歪歪斜斜靠了上去,“你在写什么呢”
被这么一靠,越风清笔锋一歪,整个字在瞬息间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