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起,她手边多了一只兔子毛绒玩具。
应该是从谁那里收到的礼物,她带它进出病房,在阳光充足的下午抱它睡觉,脸上终于开始出现一点点表情。
很快就能在学校见到她了吧。
这么想着的钟意,在沉入梦乡前一秒,被某种反光闪到眼睛。
他下意识寻找来源,反光的东西在她手里
是一块尖锐的碎玻璃。
顶着他拍窗的声音,她慢吞吞地把玻璃塞回小兔子里,拉上它背后的拉链,跳下床,打开一条窗缝。
口语还有些生疏:“原来你能跑这么快啊。”
“你别……”钟意的手从窗缝挤进去,抓住她手腕,“别这样,伤害自己解决不了”
“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插话,“我没想解决问题,也没有问题给我解决。我就是问题。”
“但你也不能”
“你不明白,”她轻轻挣开他,“快走。被人看到你在这里,Evelyn……你妈妈会有麻烦吧?”
钟意楞了一下,摇头:“她不是我妈妈。我妈妈带着全家自杀了,Evelyn是我爸爸的姐姐。”
她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说:“那你妈妈肯定很喜欢你。”
他本来准备听到的是“抱歉”。
“抱歉”之后,往往会紧跟一句“好吧”,那份微妙的歉疚曾经很多次帮过他的忙。
他听见自己不知不觉说出口:“可是我被留下了……”
她嘴角动了动,似乎想笑,“你以为去死是去度假啊?”
“那你还……”他瞄向她手里的兔子。
“我不想死,我想活着。但我会做噩梦……很不好,很不好的梦,”她语气毫无波动,像在说别人的事,“我控制不住。”
她和他从来没见过的妈妈生了同一种病。
他觉得自己要做些什么才行,“我帮你。我每天都过来,就在那里看着……”
“不用。”她打断他。
又从窗缝把兔子递给他,“你帮我处理掉里面的东西就好。反正你已经看到了,那我们现在就是……”她搜寻着合适的词汇,“嗯……partners in crime?”
这个词好像不是这么用的。
他没纠正她,“我明天再来,把你的兔子还给你。”
“等我什么时候从这里出去,你再还给我吧。”她关上窗户。
第二天放学,那间病房空无一人。
他在半年后才重新见到她。转学生因为休学,不得不留了一级,跟他同年。
她仍然独来独往,他在学校找不到机会跟她说话,在校外又找不到她人。频繁的关注引起了一些传言,他每次都认真澄清,但她还是开始回避他。
也许她觉得,他打扰到她的生活了。
他把床头柜上的兔子收进箱底。
又过一段时间,洗手间里,不太熟的高年级男生主动搭话:“那个中国女孩,她叫什么名字来着?嘿,拜托……又不是我让那些女生孤立她的。收了我的邀请,还装模作样放我鸽子,她们只是替我觉得不公平而已,又没有把她怎么样”
“什么邀请?”他问。
“逗她而已,还能是什么邀请,你吃醋”
他一拳捣在那张笑脸上。
“是吗,我都没发现。”
“原来是他啊……脸打成这样,刚才没认出来。”
“她们私下都来给我送过零食的哦?看来只有他沉浸在自己很酷的幻想里,好可怜。”
“让他走吧,吵到我眼睛了。对,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不用按着他了,popular ki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