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这个字眼,阿德利安,已经太久没听过了他活在无数虫族之中,本以为这个词只会存在于他隐蔽的迷梦里,永远尘封在无人……无虫可以触及的心底,装入最厚重的箱匣,贴上最紧密的封条,扣上最繁复的陈锁。
他只能一辈子藏着自己生活。
没有虫会相信他,没有虫能体谅他,他午夜梦回时的哽咽必须压在最深、最深的咽喉里,随着喉结的滚动和胸腔的起伏,紧闭在闷响的心房里。
那个世界从一开始就向阿德利安展现了超出寻常的严苛和锋利,他从出生起便被世界刺得鲜血淋漓。他苟延残喘,用尽一切勇气和毅力,才能说服自己活下去。
但是。
但是,尽管是那样的世界……也依然,给了他不可多得的温暖。
他在人类社会里感受正午的艳阳被树影悉心裁剪下的光影,也在人类社会中享受那个男人温柔细致的呵护。
它给了他刻骨铭心的痛苦,也给了他缠绵悱恻的眷恋。
正因为生而为人,他才会成为现在的自己。
阿德利安始终怀念它。
那是他的根,是他真正的家。
可这个宇宙中,甚至没有过‘人’的踪迹。征服宇宙的虫族记下了手下败将的种族和星球,而万千数据中,没有一个星球叫地球,也没有一个种族叫人类。
“这不是臆想症,也不是幻想症……我曾经,确确实实是‘人’。一个宇宙中不存在的种族的一员。”阿谢尔垂下眼睫,摊开掌心,凝视自己杂乱的掌纹,“我没有虫翼,没有虫纹,没有生殖腔,也没有信息素……不过,具体的事情,我已经记不清了。就连我不是虫族这件事……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那是一个久远而漫长的故事。有一个童话般的开头,过程却绝不浪漫,结局也并不美满。
被虫族一分为二的宇宙中,突兀地,多出了一个人。
未知的力量扭曲了时空,让不属于此世的外来者闯进了全然陌生的世界。
痛失所爱的男人,尚且怀抱着珍宝的尸身保持着双手环抱的姿势,怀里却空无一物。
他一无所知地出现在东帝国主星的研究所内。
“东帝国捡到了我,然后,改造了我。”阿谢尔缓缓握拳,“他们用我的基因和虫族的基因结合,培养出克隆体……再将克隆体的器官,移植到我身上。”
他含糊地将这个难以想象的过程一句话带过,只说道:“……他们将我变成了雌虫。”
“但我大脑还是人类的大脑,我无法操纵我的信息素,也无法对雄虫的信息素做出回应……离雄虫,尤其是高等级的雄虫太近的话,很容易被发现我信息素的异常。”
不能对雄虫做出回应的雌虫是不存在的,除非他没有腺体。但没有腺体的话,他的精神力就是一潭死水,那样的雌虫是无法驾驶机甲的。
所以最开始,阿谢尔是想跟阿德利安保持距离的没多久就宣告失败了。
……不止如此吧。
不仅仅是、想要保持距离而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