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激动起来,动作都变形了,梳子梳在脸上, 一下一下特别用力, 她好像没感觉一样。

“妈,妈!我听话, 我不干活, 我听话……”何在洲夺过她的梳子, 一下一下地安抚着。

安文玉慢慢平静了下来, 笑着摸摸他的脸:“这就对了, 等妈妈回去海市, 你跟我一起走。你要是会干农活,你外婆他们会瞧不起你的,这可不行的啦。”

何在洲平静地抱着他妈, 嘴上说“好”。

眼睑垂下, 遮住了眸底的阴郁。

他的妈妈,从十几年前下乡开始,就一直想找路子回去,回到光鲜亮丽的海市。

为此,她嫁给了他爸爸,又生下了他。可惜结局只能是在松梗大队这个大泥坑里越陷越深。

何在洲懂事之后,安文玉就很少在他面前提回海市之类的话了。她不被允许出门,就在家教何在洲读书。

直到何家倒了。

安文玉从下乡的知青变成农民的妻子、最后被打成反.动.派的家属,精神一下就崩溃了。

她又开始念念叨叨要回海市,仿佛马上就可以实现一样,可是怎么可能呢。

何在洲都同情他妈了,他妈真的好可怜。

“你的书呢?”安文玉问,“我有段时间没看到你念书了,这样不行啊,会生疏的啦。”

老何家是被抄了,但是被抄走的都是值钱的东西。

书在这个年代不值钱,没人要。

于是那些人体贴地留给了他们,说怕他们孤儿寡母砍不动柴,不如留着烧火。

何在洲把那些书从床底翻出来。

安文玉兴致勃勃地和他一起翻着。

“这些都是小学的课本,我都教过你了,你会了吧。”她细声细语。

“会了。”何在洲说。

安文玉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有些失落:“你的那个英语大词典呢。”

那样危险的东西,他当然早早就把它处理了。

何在洲抬了下眼:“应该就在家里吧,我明天好好找找。”

安文玉怏怏地“哦”了一声,选出来一本诗集,递给何在洲:“你读给妈妈听吧。”

少年清冽的声音很快在破败的土胚房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