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一朵高挑着盛放的白牡丹。
我哪有那么招摇?牡丹太贵了,我喜欢桃花,那就桃花吧。
她埋头夹菜,又不说话了。我给她擦头发,擦干落在肩膀和锁骨上的水珠,夸我也没用,我偏要听她讲,死活不说只好站在床头当门神。
她把火腿分我好多,米饭勉强吃完一碗,剩下的我包圆,食盒空了往外一放。净手,漱口,江依坐到桌案前拨起香灰,不太情愿地讲了一些旧事。
头一次见我也在街边,但不是城中,京城郊外的某个岔路口,满地沙土滚石,茶寮支起纱帐遮挡沙尘,我那时在碾绣茶。
钱礼菲薄,雇不起人,内城不比乡下,什么都贵,我贵在便宜,跟上她身前侍奉,因而得了她的好。后来离散,我去了边关,颠沛流离,她说的时候我就想问,怎么会去参军?这草包如何护卫疆土呢?
的确,果真没能护卫疆土。
江依在生死关头舍弃了我,我没本事,阴差阳错丢了性命。这块她不愿细说,我猜应该是这样,书上都这么写,虽然不太实际但合情合理,能说得过去。
她香火给得太多,神佛垂怜,心意既诚,事与愿随。所以能来见我。
还有更好笑的,江依在我死后,该是得知死讯之后的几年间,渐渐悟出什么,寻尸骨未果,想给我弄个牌位,摆上香案放些贡果,小炉鼎点三炷香。照着从前见闻在脑中勾勒出冀州黑压压的祠堂,高门方鼎束缚活人,线香鹤云,棺材一样的死人牌位刷黑漆描金字,镇山太岁似的,再凶恶的死人魂魄一律堆放在这,谁也别想飘起来。后来又隐约记得我曾提起厌恶家乡,这个主意自然打消了。
她坦言记不清我曾经说过的话,并不十分确定,只是家人待我不好,所以猜测是不喜欢家乡的。
感慨万千,早年不将我放在心上,死人说的话表的态一概在岁月风霜里逐渐模糊,化成一堆拼不出形状的沙土。其实不能这么说,是我妄加揣测,她本就不爱记这些闲事,许是年深日久,不能确信。
人都死了,如何安葬并不重要,那个时候江依一定不太明白她,墨书文本人都不在意这些的,何况她死了。
好在没弄成,由江依亲自供起来,看得见摸得着,哪里要用那些黑乎乎的木头香火探查我的魂魄。
江依再度北上,行经冀州,一眼望不到头的宽阔土地,路过田间地头,乡里乡亲给故去的人送葬。棺木置于堂前,火盆,香烛,浓烟大股大股往外吐,烧黑的纸钱碎成片化作灰,随风飘起。
不知不觉停下脚步,看得出神。江小姐搞不明白墨书文怎么和她不一样,出身不好,既无天资又不愿勤勉,活该走到那个地步。可她愿意垂怜,真心可怜我。
那户人家的门外坐了个石墩子,旁边是个头小些的厚重石头,大石头中间夹放着一只铁桶,桶里塞砖头,立着放,砖块夹木棍,细看是刚栽下的新树,婴孩胳膊一般粗细,树干结口拴着草绳白幡。白纸上下开刀散下来,立成一株落了霜雪的小树,这就是跟别人说这家死了人。
几扇门内外大开,一群人走在前面,中间几位老人蹒跚而行,站得稳的搀扶哭得厉害的,有几个往外拉扯,就有几个扑上前去。扑得猛,眼看要落进火盆,很快被一双双胳膊攀堵着拽出来。
他们在哭,蜂群嗡鸣。白巾掩面。
“兄弟,俺那傻兄弟唉——”
“俺那兄弟啊——”
那天是个好天,云朵似抽了丝的绸子,一道一道印在上面。说得还挺像回事,她想知道,如果我家里人得了消息,会不会也给摆上这么一场。
灵楼,香台,牌位,前面横放一口大大的棺材。亲朋凑上去。长风呼啸,人群哭喊:姊妹!俺那姊妹啊!
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