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关掌柜也这么想,日日将他带在身边,就连手下的账目也渐渐移交给他管理,底下多少人看他眼红,下阴招绊子,关掌柜又只看着,全当作对他的考验。
明枪暗箭无数,没有将他击倒,关掌柜开始将更多的东西交给他,而从某一天开始,他接触到了那些明面生意之下,不为人知的龃龉。
药材掺假,囤货居奇,甚至还有鸦片走私……
孟识秋在这里长大并不容易,他是吃尽了苦头的,心里对这里的人心怀怨恨,只是不知不觉,他也变得与那些人无二,圆滑世故,唯利是图,将良心抛诸脑后。
乱世出英雄也出鼠辈,战火四起,生灵涂炭,药铺的生意愈发红,关家紧跟时事,做起了倒卖西药的生意,甚至还开了军需物资生产厂。
国军各方采买军需物资,他们所在的悬济堂因为名气大生意大,被列入供应名单,接到这样的大单意味着财源滚滚来,然而关掌柜贪心不足,在供应物资上动起了歪心思。
因为军需数额庞大,加上军方的采买价格低于市场价,悬济堂在生产的药品中以次充好,并用回收的二手棉料生产绷带,甚至没有经过专业的消毒处理就交了上去。
结果这一仗,用了那些药品和绷带的伤兵病情加重,许多都死在了战场上,很多士兵本来是小伤,最后因为伤口感染而截了肢,落后的医疗没有查出士兵们感染的原因,但是消息传回来,药铺里参与这件事情的人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
国军负隅顽抗,拼死守住了防线,迎接战士们回城的民众看到那些残臂断腿,被抬回来的伤兵和烈士,原本的欢呼都变成了沉默。
孟识秋站在人群里,看到有个伤兵的家属冲上去撕心裂肺的哭叫,人像是软成一团泥,瘫在地上,几个士兵合力都扶不起来。
他多看了一眼,发觉那家属是自己认识的人——幼时住他隔壁的邻居王婶。
王婶有个儿子,叫牛牛,和他同年生,一起长到七岁,后来他跟着关四爷走了,对方也常去看他……
孟识秋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一瞬心头大震,他拨开人群,一步步走上去。
人群中心,王婶涕泪横流的抱着担架上的人死不撒手,一旁的战士们拉不开她,红着眼睛看着,担架上,烈士身上的白布早在拉扯中滑落了,孟识秋看清了那个死去的战士的模样。
他一条腿被炸的血肉模糊,一只胳膊也没了,缠在胳膊上的厚厚绷带糊满了干掉的血浆和泥污,完全覆盖了原本的颜色,想来他因为断腿,而用上肢爬过了很远的路,军装上全是血,看腹部的绷带和破损的衣料,那里应该也是中过子弹的……孟识秋的视线最后才移往对方的脸,剎那间,一股寒气从脚底闪电般窜到他的心头,窜上了天灵盖。
——身躯残破的躺在那里的人,正是他的发小,他的兄弟,他这一生除了母亲之外、唯一对他好的人。
那个和他一起在街头巷尾玩耍,一起下河摸鱼抓虾,上树掏鸟蛋果腹的男孩,那个总把自己的吃食省下来送给自己的男孩,那个在他差点被父亲打死时,不顾安危奋力救自己的人……此刻他了无生息的躺在那里,血已干涸,身已凉透,苍白面容透出青紫,他的眼睛甚至是张着的,眼球外突着,模样十分骇人。
那张记忆中笑起来颊边陷出深深酒窝的,可爱阳光的脸庞还如在昨日,让孟识秋如何将他与眼前人串联在一起?
可是耳边撕心裂肺的痛哭,却在一遍遍的提醒着他这个事实。
他颤着手抚上牛牛的脸,想替他合上那双不能瞑目的眸,掌心蹭过他额头那道浅浅的疤时,又想起那年他阻拦父亲暴打自己的情形。
那道疤是他挡在自己身前时,被那畜生用棍子敲出来的,那人下手太重,牛牛当时就被敲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