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姐儿好吃惊:“陈汌你剔骨头好干净啊。”
她很努力了,可吐出来的刺上还?总是会有鱼肉,给她心疼坏了。
陈汌愣愣地热气氤氲中抬头,竟不知?怎么回答。
在?还?没被沈家?救下之前,他被装在?麻袋里,捆扎住手脚,每天仅有吃喝拉撒时才会被解开一会儿,那时他一日只能吃一块饼子。他实在饿了太久了。后来,那拐走他的络腮胡之所以不捆着?他了,是因为他的腿已经断了,连跑也跑不了多?远。
络腮胡不止拐了他一个人,他有好几个麻布口袋,里头装着?有男孩儿,也有女孩儿。他时常会凶狠地问?他们自己?叫什么、家?在?哪里,若是他们能说出来,便会狠狠地打他,直到他们下次因害怕挨打而再也不敢说。
他还?会给他们取新名字。
后来真的有些孩子,慢慢不记得?自己?原来的名字了。这时候,络腮胡便会哼着?曲把他们卖了。
陈汌是里头最倔的那个,他每回都仇恨地看着?他,清清楚楚地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也就挨了更多?的打。所以他成了里头唯一被打断腿的、也是最后一个被卖掉的。
等到了汴京,终于有了逃命的机会,他拼死滚下排水渠,拼命往里爬往里钻,他也不知?自己?为何有这样的勇气。他年幼懵懂,却天生是个硬骨头,不肯妥协也不肯放弃。
所以直到今日,他虽然也忘了许多?,却仍然记得?家?大致的模样,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他家?住在?水边,他自小便会吃鱼,阿娘时常会买来几条小小的稻花鱼,家?里每人蒸一条,他与爹爹每次都能完整地剔下一整副鱼骨。
他的亲阿姊与弟弟吃鱼都不如他。
陈汌又垂下头去,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在?沈家?这几日,是自从?离家?以来,他过得?最好的日子,能吃饱能穿暖,不会挨打,夜里也不必害怕随时被提着?脚卖掉。
陈汌其?实还?是会被开门?声惊醒,但他已不会吓得?缩起来了。
因为,他已能听出沈家?阿姊的脚步声。她夜里忙活完,便会轻轻地推开房门?。沈家?的木门?是新做的,门?轴只会发出十分轻微的“吱”声。这样的声音是吵不醒人的,但陈汌不知?为何,即便睡着?也总能听见。
之后,沈家?阿姊会蹑手蹑脚进?来为他和济哥儿盖被,还?会担忧地轻轻摸一摸他的额头。她似乎很害怕他因腿伤而发热,总要摸了摸,确保没问?题,才肯放心回去歇息。
这些他都知?道。他只是闭着?眼,假装睡熟了。他下意识觉着?,这样或许能让沈家?阿姊更放心一些,少为他操心,于是他哪怕时常疼得?睡不着?或是夜里疼醒了,也不想让人知?晓。
他出神时,湘姐儿正和济哥儿抢一块儿煎得?最焦香的鱼皮。湘姐儿生得?胖嘟嘟的,扒在?济哥儿身上嬉笑打闹,最后把济哥儿都压趴在?桌上。
济哥儿被她闹得?笑得?浑身都没力气了,认输地把那块鱼皮放进?了她的碗里,她才善罢甘休。
谁知?,湘姐儿转手便将那块鱼皮挟到了陈汌的碗里。
陈汌看了眼碗,又看了眼湘姐儿。
湘姐儿眼睛很大很圆,像黑葡萄似的,笑起来却又弯弯的,和沈家?阿姊特别像。但沈家?阿姊的笑更多?像温柔的水波,像家?门?口那平静的河流。湘姐儿因生得?更圆乎些,笑起来是甜丝丝的,像多?加了一勺蜜的酪浆。
“我好不容易抢到的,给你吃。”湘姐儿得?意地左歪歪头又右歪歪头,然后挪动着?屁股蹭到他身边来,伏在?他耳边小小声地说,“陈汌,你是不是想你爹娘了?”
热乎乎的气息,还?夹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