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脖颈处一凉,一场秋雨便降了下来。
朱翊钧紧了步子,终于在一众小太监们追上之前, 躲到了金桂树的树冠下。
“你们去那边檐下站好, 朕现在不用你们伺候!”朱翊钧向不远处的廊檐一指, 用昂起的下巴逼退了一干人等。
天地间, 终于清净了。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抬起头望向那片被枝蔓叶片纷杂交错着的天空。这株百年生的金桂树宛若一片金子打造的穹顶, 辉煌绚丽, 芳香扑鼻, 朱翊钧背着手站着,紧绷的小脸上终于洋溢出了久违的笑容。
也不知宫中这株金桂, 同沈先生县衙中的比,孰优孰劣?
一滴冰凉的雨水,穿过无数叶片的阻滞, 闯入了树冠下的空间,正巧滴在仰着头的朱翊钧的鼻尖儿上。朱翊钧被凉得一个激灵, 缩了缩脑袋,不远处的屋檐下,一个黑色的身影映入眼帘。
初时,朱翊钧还只当那人是个躲雨的小太监,但很快就觉察出了不对劲。那人直愣愣地看着他,目光不闪不避,森凉入骨,如刚才滴落在鼻尖儿的雨水一般。在这个宫中,在普天之下,在他所统御的王土之上,又有几人敢这样瞧着他?
一种难以遏制的慌张感迤逦而上,直冲颅顶。朱翊钧想做些什么,可双足却如生了根一般,直挺挺地将他困在原地。下一秒,那黑影手中寒光一现,夹杂着咆哮的雨势,向着朱翊钧的方向疾奔而来!
原来在生死一线的瞬间,时间是会放缓的。肉眼可见的,急促而紧密的雨点骤然沉降,在朱翊钧的眼前织成一道又一道莹亮的银线。那道人影,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凌厉之势让整个天地都为之变色。
朱翊钧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手中的长剑直取自己咽喉,恰如闪电劈开天幕,势不可挡!然而,就在冷硬的剑风已然刺痛他脖颈的同时,剑尖几不可见地一抖,转了方向,猛地扎进朱翊钧身后的金桂树!
太近了,近到能看清那人疯狂的双眸,近到能感受到那人急促的呼吸,钳制在咽喉的危机感陡然解除,朱翊钧终于回转过神来,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救驾!”
第二日。
还是凌晨时分,一顶软轿在微茫的天色中沉浮,轿夫的脚程飞快,轿中却鲜少跌宕,沈忘面沉如水,眸光在暗中闪闪发亮。
“快些,再快些!”他听到轿外,前来接引的太监尖声催促着。他的心也随着软轿的摇摆向谷底沉去。从太监们隐晦躲闪的言辞中,沈忘难以拼凑出事情的全貌,但他却能够确定一点:皇上遇刺了。
这已经是万历元年以来,新君第二次遇袭。
从慌乱的太监们口中,他无法知晓朱翊钧究竟有没有受伤,亦或者受伤是否严重,他只知道惊惶不已的朱翊钧一夜未眠,张首辅和冯保太监也寸步不离地守了一整晚。而现在,整个京城能叫得上名字的大明臣子们,都忙不迭地往宫中赶,要做危急时刻力挺新帝的中流砥柱。沈忘却不一样,他是被宫中之人请去的,据说,小皇帝急着见他。
在宫人们的带领下,沈忘绕过了前殿眼观鼻鼻观心,如一根根竹笋般立着的群臣,直接被带入了朱翊钧的寝宫。
“微臣